打抱不平英雄心,兄弟情深生死共。
众人一怔,立时想起锺四嫂在北帝庙中刀剖儿腹之事。那大掌柜暗暗吃惊,心想:“一到北帝庙,那可要闹得不可收拾。”不住向胡斐打躬作揖,道:“好汉爷说得对,我们都错了。少主人吃了好汉的凤凰肉,好汉要怎么陪,便怎样赔就是。”龙木挡到那掌柜前面冷笑道:“你倒说得容易。这里人人不服,不到北帝庙评个明白,我大哥今后还有脸见人么?”说着,自己先开路,胡斐则将凤一鸣挟在腋下,银子也不要了,大踏步走出赌场,向途人问了路,径向北帝庙而来。那北帝庙建构宏伟,好大一座神祠,进门院子中一个大水塘,塘中石龟石蛇,昂然盘踞。
胡斐拉着凤一鸣来到大殿,只见神像石板上血迹殷然,想起锺四嫂被逼切剖儿腹的惨事,胸间热血上冲,将凤一鸣往地上一推,抬头向着北帝神像,朗声说道:“北帝爷,北帝爷,你威灵显赫,替小民有冤伸冤,有仇报仇。这贼厮鸟偷吃了我的凤凰肉,但旁人都说他没吃……”
他话未说完,猛觉背后风声飒然,左右有人双双来袭。他头一低,身子一缩,那二人已然扑空。他双手分别在二人背上一推,砰的一声,二人脸对脸猛地一撞,登时晕去。只听得一人高声怒吼,又扑了上来。
胡斐听他脚步沉重,来势威猛,心想:“这人功夫倒也不弱。”一侧身间,正准备招架,只见剑光闪动,一条肥水牯似的粗壮大汉已在身旁掠过,倒地不起,已然断气。回头一看,原来龙木见情况紧急,而胡斐自己手里又擒着那少年,为解危,龙木只能亮出宝剑给他致命一击。胡斐叫道:“妙极!杀得好,象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就该杀。”说完右足一挑,将那死去的大汉手里的单刀带飞将起来,顺手接过,笑道:“我正愁没刀剖他肚子,你巴巴的赶来送死还送刀,当真有劳了。”
这大汉在五虎门中位居第三,乃是凤天南的得力助手,佛山镇上人人惧怕,这时只是一招就被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杀了,穷人看了拍手叫好,混混和打手们则个个心惊胆跳,再也没人敢上前来了。
胡斐拉住凤一鸣的衣襟,向上一扯,嗤的一响,露出肚腹肌肤,横过刀锋,向挤在殿上的众人叫道:“他是否吃了凤凰肉,大家睁大眼睛瞧个明白,别说我冤枉了好人。”旁边四五个乡绅模样的人一齐来劝,都道:“好汉爷高抬贵手,若是剖了肚子,人死不能复生,那可不得了。”胡斐心想:“这些人鬼鬼祟祟,定与凤天南一鼻孔出气。”回头怒喝:“那锺四嫂剖孩子肚子,你们何以便不劝了?有钱子弟的性命值钱,穷人的孩子便不是性命?你们快回家去,每人把自己的儿子送一个来,若不送到,我自己上门找寻。我的凤凰肉若不是他吃的,便是你们儿子吃了,我一个个剖开肚子来,查个明白。”这几句话直把那几个乡绅吓得魂不附体,再也不敢开口。
正乱间,庙门外一阵喧哗,抢进一群人来。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穿一件古铜色缎袍,双手一分,大殿上已有七八人向两旁跌出数尺。胡斐见了他这等气派威势,又是如此横法,跟龙木说道:“啊哈,正点子终于到了。”龙木听他这么一说,眼光向那人从头上瞧到脚下,又从脚下看到头上。只见他上唇留着两撇花白小髭,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右腕戴一只汉玉镯,左手拿着一个翡翠鼻烟壶,俨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大乡绅模样,实不似个坐地分赃的武林恶霸,只是脚步凝稳,双目有威,多半武功高强。
这人正是五虎门掌门人南霸天凤天南,他陪着京里来的两名侍卫在府内饮宴,听得下人一连串的来报,有人混闹酒楼、当铺、赌场。他不愿在御前侍卫跟前失了气派,一直置之不理,心想这些小事,手下人定能打发,直听到儿子遭擒,被拿到北帝庙中要开膛剖肚,这才匆匆赶来。他还道是极厉害的对头来到寻仇,哪知一看胡斐和龙木,竟是两个素不相识的无知少年,当下更不打话,俯身便要扶起儿子。
胡斐心想:“这老家伙好狂,竟将我视如无物。”待他弯腰俯身,一掌便往他腰间拍去。凤天南竟不回身,左手回掌,想将他手掌格开。胡斐一催劲力,啪的一声,双掌相交,凤天南身子一晃,险些跌在儿子身上,才知这少年原来是个劲敌。当下顾不得去扶儿子,右手横拳,正要猛击胡斐腰眼。龙木急忙格开凤天南双手,挡在胡斐前面笑道:“让在下领教你几招如何?”
凤天南刚刚一掌已经知道这两人非等闲,二话不说进身出招,龙木见他变招迅捷,拳来如风,果然是名家身手,挥剑往他拳头上疾砍下去。这一剑虽然凶猛,凤天南也只须一缩手便能避过,但凤一鸣横卧在地,生怕伤到自己的儿子,急速一扯神坛前的桌披倒卷上来,格开了这一剑。龙木叫道:“好!”左手伸出,已抓住桌披一端。两人同时向外拉扯,啪啦的一响,桌披从中断为两截。此时凤天南哪里还有半点小觑之心?向后跃开半丈,早有弟子将他的兵刃黄金棍送在手中。这金棍长达七尺,径一寸有半,通体黄金铸成,可算得武林中第一豪阔富丽的沉重兵器。
他将金棍一抖,指着龙木说道:“阁下是哪一位老师的门下?凤某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却要请教。”胡斐接口道:“我一块凤凰肉给你儿子偷吃了,非剖开他肚子瞧个明白不可。”凤天南凭一条熟铜棍打遍岭南无敌手,这才手创五虎门,在佛山镇定居,家业大发之后,将熟铜棍改为黄金棍。武家所用之棍,以齐眉最为寻常,依身材伸缩,短者五尺不足,长者六尺有余,凤天南这条棍却长达七尺,黄金又较镔铁重近两倍,仗着他膂力过人,使开来两丈之内一团黄光,端的是厉害之极。他听了胡斐之言,知道今日已不能善罢,金棍起处,手腕抖了两抖,棍端将神坛上两点烛火点熄了,叫道:“在下素来爱交朋友,与二位素不相识,何苦为一个穷家小子伤了江湖义气?是友是敌,但凭二位一言而决。”
要知金棍乃极沉重的兵器,他一抖棍花而打灭烛火,妙在不碰损半点蜡烛,烛台毫不摇晃,手法之准,可说是极罕见的功夫。他言语中软里带硬,要胡斐和龙木知难而退,不必多管闲事。龙木笑道:“是啊,你的话再对也没有,你只须割一块凤凰肉赔我大哥,我立即拍拍灰尘走路,你看可好?”凤天南脸一沉,喝道:“既是如此,咱们兵刃上分高下便了。”说着提棍跃向院子。
龙木扔掉手中的半块披布,也跳出大院说道:“在下两人一个叫拔凤毛,一个叫剃麟角,今天我就拿几条凤毛和几块麟角来赔偿我两人的损失,大家瞧清楚了。”一言甫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