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响起了独孤魂雄浑有力的声音。
“喂,你们两个,看够了吧?这剑你们还夺不夺?”
两人的脸突然就红了,移开目光,各自看着一个方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良久,李献仙才说道:
“尘梦啊,你还可以再战么?”
月尘梦神色坚定地点点头。
然后,李献仙转过身,面朝独孤魂,伸出右手,一柄沾满鲜血的金色长剑飞入手中。此时,他感到体内有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不!更确切地说,是一股汹涌澎湃的感情。这种感情流入手中灵剑,几乎要溢满出来。
“前辈,得罪了!”
说罢,李献仙长剑一挥,一团金色的光芒宛如火焰一般朝独孤魂飞去,那正是使人心神俱乱的情感。
在尝试了李献仙的破剑一式后,独孤魂怎会不知道这金色光芒是什么东西。他纵身一闪,速度飞快,留下一道残影,轻易地躲过了攻击。
只见李献仙长剑旋舞,金色的光芒接二连三地脱剑而出,独孤魂则东挪西闪,变出无数幻影,一一避过。这时,李献仙左手五指一撑,一道金色的叹息之墙将所有的幻影全部罩住。与先前不同的是,李献仙并不在叹息之墙内。然后,他五指一握,叹息之墙瞬间缩小,眼看就要将独孤魂紧束在内。
独孤魂心想不妙,挥动剑指,释放出道道剑气,使得两尺见方的叹息之墙剧烈震颤,现出裂缝,然后倾然崩塌。但他还来不及高兴,一道红色的身影已经闪到他的身后,将他的身躯连同双臂牢牢抱住。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会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招式,一时猝不及防,就被对方的双臂锁住了。
“尘梦,快!”李献仙大声喊道。
独孤魂突然意识到情况糟糕,浑身剑气提到最高,喷薄而出,意欲强势冲破背后的封锁。只见李献仙口吐鲜血,但牙关紧咬,一寸不让。
这时,月尘梦望着李献仙插在地上的裹满鲜血的金色长剑,明白了李献仙的意思。她冲将上去,拔起长剑,一跃而起…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长剑的一瞬间,她的心猛然一怔。她感到一股强烈的感情涌入她的心中,其中有惊恐,有绝望,有痛苦,有喜悦,还有一种最为强烈的、仿佛无边无际的感情。她叫不出它的名字,但它令她感到温暖、感到舒服。突然,他如梦初醒,明白了这就是爱,是眼前这个牙关紧咬的男人最真诚、最炽热的爱,是过去她无法理解的尘世的爱。
她舒心一笑,长剑一挥,顿时天地变为苍白,千万点白光宛若游丝一般朝独孤魂飘落下来。
“你的剑伤不了我”独孤魂大声喝道。
这时,他看到点点游丝从他严密的剑气从渗透进来,落到他的身上。不过他的肉身强硬如铁,游丝落下后他皮肉未伤。他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可是突然,他感到一种特异的感情流入他的心中,与刚才李献仙的感情截然不同。他的心为之一震,他低下了头。
这一刻,千年的光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一刻,他人生的所有荣耀、所有坎坷、所有正义、所有杀戮、所有无奈、所有孤寂,统统烟消云散;也是这一刻,一道黄色的光芒优美地从他的眼前划过,毫无阻拦地落在了他的额心上。
“你输了!”月尘梦面色肃然地说。她持剑而立,剑尖抵着对手的额心。
这时,独孤魂抬起头。令月尘梦惊讶的是,他的眼中没有不甘、没有愤怒、没有失落,反而多了一股历经沧海桑田后的淡漠和释然。
“哈哈哈…好一个情灵根,好一个六道神剑。”他仰天一笑,声音依然雄浑有力,但却多了一份闲然悠长。
接着,他的身体散发出一道柔和的白光,使人觉得温暖,使人觉得崇高,使人觉得神圣。这不是犀利的剑气,而是一种来自天地大道的神圣力量。
李献仙不由自主地松开双臂,月尘梦也下意识地收回长剑。只见独孤魂踏出一步,顿时,苍白的天地豁然开来——阳光、白云、青山、碧水…一切都明艳四射,美不胜收。他右臂长袖悠悠一扫,顷刻间,碧绿的草地上百花齐放,生机勃勃,而躺倒一旁的夜清明和朱成碧也恢复了体力,坐了起来。
“孤魂,你参透了吗?”灵剑洛英喜悦地问道。
“是啊,天地大道,确实在一念之间。”独孤魂说。
眼见此情此景,李献仙等人自然明白独孤魂已经领悟大道,超脱凡尘。但是,他如何在一瞬间领悟天地大道,他又领悟到了些什么,众人都不甚了了,且心存好奇。
这时,独孤魂仿佛看透了众人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的心中有很多疑惑吧?我来为你们一一解答。”
然后,众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独孤魂慢慢开口道:
“事情要从我的师傅说起。你们听说过公孙沧海这个人吗?”
“怎能不知?”夜清明朗声说道:“就是那位沧海帝君,将群妖驱逐到蛮荒的大能者。”
“没错,他就是我的师傅。”说道师傅这个词,独孤魂现出尊敬之色。“师傅他颇有剑道天赋,在早年自创了这套旭日天罡神剑,在九州小有名气。晚年时,他在天南州拾得了这把玄黄剑,从此修为大增,一跃大乘。几年后,妖兽霍乱九州,师傅作为天南州修士之首,带队前往镇压,并击杀了妖魁蚩尤。至此,妖兽节节败退,退避蛮荒,人族获得太平。事后,先帝感怀师傅功业,准其成仙。在飞升之前,他将玄黄剑传赐给我。”
说道这里,他不无愧疚地看了看剑灵洛英。
“我天生剑灵根,6岁拜入师门,从此一心剑道,心无杂念,所以师傅对我格外疼爱。我修剑20年突破到大乘境界,世人皆对我惊为天人。此后一生我横扫九州,未逢敌手。我自认为在剑法造诣上,已经超越了师傅。可百年过去,我却一直停留在大乘巅峰境界,无法飞升。
“眼看生命无多,我来到天南州通天山巅渡劫飞升。在经过八十一天的天火雷劫之后,天门打开。天门守卫问我为何飞升,我回答:‘因为人间再无敌手,不去天界,何以证明我的无敌神剑。’守卫回答:‘在凡间无敌与在天界无敌并无不同,若你来到天界,恐怕仍会不满。’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这时,天门关闭,一道神光将我击中,我陨落在地。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我心有不甘。不能参透天地大道,我死不瞑目。所以临死之前,我将自己的一缕残魂融入玄黄剑中,并将剑体藏于虚空之中,等待后世的剑道天才将我点拨。不料,这一等就是2000年。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洛英将你们带到了这里。
“我和他设计了三道任务,目的是为了找出与我经历相似、看法相似的剑术天才,”这时他看了看月尘梦,“你的天赋不在我之下,对剑道的执着也与我相当,我本以为你的剑也像我的剑一样纯粹无杂,但直到刚才你一剑刺来,我才发现我错了。”这时,他看了看月尘梦,又看了看李献仙,露出神秘的微笑。“我突然明白最纯粹的剑未必是最好的,就像最执着的剑道未必是最好的。”
“前辈从尘梦的剑中读出了什么玄机呢?”李献仙问道。
独孤魂微微一笑。
“是一丝羁绊,一丝本不该属于我们剑痴的尘世的羁绊。”
这时,月尘梦的脸泛红了。
“是什么羁绊呢?”李献仙追根究底地问道。
“呵呵,这就要你自己去领悟了。”独孤魂说:“总之,我开始明白,执着可以使我变得更强,却无法使我得道。只有放弃执着,放弃剑道,才可以真正获得天地大道”
“当年沧海帝君放弃玄黄剑,或许本意也是传授给您这个道理?”夜清明满怀感触地说。
独孤魂赞赏地点点头,说道:
“是啊,师傅确实用心良苦,只是我领悟的太迟了。”
众人皆一阵沉默。良久,独孤魂又说道:
“落英啊,如今我心愿已了,执念已消,也是你另投明主之时。这四人皆天资出众,都有望飞升,你愿意跟随谁呢?”
听到这个问题,夜清明、朱成碧和月尘梦皆严肃起来,正襟危坐。只有李献仙将头摆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仿佛在说:不要选我,我对你没意思。
只见剑灵洛英依次打量过众人,认真地说道:
“万事皆有缘分。如今既然是月尘梦助你得道,我愿意跟随她。”
独孤魂哈哈一下,说道:
“既然如此,月尘梦,我将玄黄剑传授于你,作为损你佩剑的补过,你可愿意接受?”
月尘梦跪地一拜,恭敬地说道:
“谢谢前辈。”
然后,独孤魂久久地望着剑灵洛英,说道:“这两千年辛苦你了!”见后者依依不舍地摇了摇头,他会心一笑。然后他转过头对月尘梦说:“玄黄剑是柄好剑,你要好好待它。”说完,站起身,大声念道:“大道无形,生生不息;得兮弃兮,一心而已。”便化为云雾,消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