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来访,对方可是翰林学士,放后世就是中央办公厅秘书长,李琦赶紧开了正门,好奇的请进来这位已经五十来岁的昔日神童。
两人分宾主坐下,司马光品了品茶,皱皱眉看李琦还是一脸好奇的打量自己。
“老夫身上可有不妥?”司马光被李琦盯的有些不自在。
李琦脸一红,忙打着哈哈道,“难得学士光临,蓬荜生辉啊,哈哈~”
“都尉说笑,老夫何曾有若许的面子。”司马光淡笑了下道,“听闻都尉要建那免费的书馆,多方筹措银两,老夫厚颜,奉上纹银百两,聊表心意。府外还有往日读过的书籍,一并捐赠于都尉。”
李琦感激了一番,心中却是嘀咕,要捐赠现在该找王诜,对方八成是借着此事方便上门,应该还有其他事情。
果然,两人谦让一番后司马光张口道,“老夫有一疑问,不知都尉可愿见告?”
李琦表示自己洗耳恭听,但问无妨。
“都尉,这裁汰军士,其中可有你的手脚?”司马光正色道。
李琦皱了下眉,难不成自己给王大牛出主意被人察觉了?这事他可不敢承认,勾连相公可是**烦。他摇摇头道,“学士何故要出此一问?我只是为建剧院,那富、王两位相公左右推脱,没奈何才接纳转民籍的兵士,换那处土地规划。”
司马光仔细盯了李琦一眼道,“老夫也是这般所想,变法一事,牵连甚广,都尉想来不会暗中为王介甫收拾首尾。”
李琦脸变了下,自己所作所为确实帮了王大牛,可是本心并没有参合变法,他一只小蝴蝶,乱伸手可是会被掐出屎的。
“学士看的分明,自知之明某还是有的。”李琦老老实实道,不用说,这位是反对变法的,能直接上门来警告还算光明磊落,比那暗下绊子的强。
司马光点点头,捋捋胡须道,“都尉生财有道,于教化传播别有认知,又能造福寒门士子,老夫甚感欣慰,若不是尚了公主,定是朝堂栋梁。”
李琦笑笑,这会儿求着自己去当官他也不干,这驸马当定了,谁要敢跟他抢赵蓉他跟谁急。“某一向粗鄙,文学经论一道难以入巷,学士夸赞实在愧不敢当。”
司马光不急不缓的喝了口茶,从袖中取出一封开口的信道,“天下之事,讲究水到渠成,王介甫过于急进,乱法误国。老夫这里有苏子瞻往来的一封书信,句句厌恶新法,听闻都尉与子瞻交好,可有兴趣一观?”
李琦愣了下,这位似乎对自己中立的态度不满足,还要拉进反变法的一派。拉自己有什么用?难不成想通过自己影响宫中的几位?他有些为难,这封信可不好接,看对方的架势不看还不走,他揉揉头,咬咬牙接过了信。
一看笔迹就是老苏天真烂漫的字体,双方叙了些旧情,老苏随后提到青苗法,李琦一条条看去。换成口头语的意思,官吏强制庄户借贷,十人为保,互相检查,利息高低不等,实际收取远高过二分,有些官吏为了邀功,额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勒索,青苗法已经成为官吏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更离谱的,一些乡间无赖子好吃懒做,故意给小吏塞取好处换了青苗贷,转头便是吃喝玩乐,等到无钱归还时却是苦了强行分派的保人,砸锅卖铁给无赖子还账,风翔府百姓简直苦不堪言。
轻轻放下书信,李琦没法去评说。这样的事肯定会有的,只是各地发生的多少而已,王大牛绝对也有消息来源,他一直不肯改弦更张,怕是也有难处,李琦自问没本事去帮王大牛解决。
二分的息按理不高,李琦自思即便小吏上下其手,应该还不至于逼的百姓破产。他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司马光呆愣了许久象看怪物般的望着他。
李琦感觉一定搞错了什么,询问司马光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后世说利息二分和此时完全两个概念,青苗贷的二分指的是十分之二,和李琦意识里的百分之二差了整整十倍。他狠狠的吸了口凉气,天老爷啊!百分之二十的半年贷款放农业上岂不是要吃人的。这都怪原本的书呆子,根本不曾关心过银钱之事。
丢人了,丢大人了!李琦脸色一会红一会白,重又把老苏的书信细看了一遍,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古往今来都一样。半年百分之二十的青苗贷都够吓人,赵顼再催着要成绩,下面的官吏能不拼命么?何况借着新法的机会可以大捞特捞,傻子才不做。
李琦苦笑了下,唯一两个关系不错的牛人,也搅在变法里,老苏是寒心的字字控诉,沈括是急躁的迎头猛挤,这变法是那么好玩的?没见秦时那位商鞅,最终落个车裂的下场。揉揉头,忍不住暗骂两人没事找事,玩什么不好,一个去玩文学,一个去玩科技,多美的事。王大牛也是的,这么高的利息纯粹抢钱啊!
司马光一直注意着李琦变幻的脸色,缓缓道,“非是老夫多事,这信上一桩桩,一件件,尽是庶民血泪,都尉应知子瞻为人,沿途一路查问,当无大言相欺。老夫苦心,想都尉应能体谅。”
李琦发了下呆,无奈道,“多谢学士解惑,只是某身为驸马,朝堂之事自该回避。变法一道,学士该与王相公争辩才是。“
李琦表明了不参合的态度,司马光探听的目的也算达成,只要李琦不是有意在帮变法派就好。他沉默片刻道,“都尉确是厚道人,新法推行,如挥毫写字,一笔错而整字皆废,未闻有修改数遍而成华笔的,言尽于此,老夫告辞。”
送走司马光,李琦看着河对岸的来往人流久久不语。都说穿越者能挥斥方遒,看看满朝堂的华发,哪个不是熬了一层层皮,锻了一层层骨才站到那个位置,就自己这样,连借贷都搞错,一边画圈圈玩去吧。
一道闪电劈下,轰隆隆的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忽然砸下,李琦脸色一变,忙招呼人向工地跑去。
第二天,开封府冒雨来唤人。李琦匆忙忙的去了,作为勋贵,自不用跪着听审,找了个小几坐着,听告诉的人先讲明因由。
事情不复杂,很快双方便说的清清楚楚,李琦把几位管事自作主张的安排全揽上身,讲明已取消强制签保密契约,听凭自愿。
开封府推官对李琦的态度很满意,判罚银十两,废除李琦私定的契约。
罚银子李琦无所谓,区区十两,他现在根本看不到眼里,可是要废除保密契约,他却不干,若真同意了自己就成了最好的肥猪,将来谁都会来挖墙角。
事情僵持起来,开封府可不敢对李琦动粗,虽说不是士子,驸马的帽子也不是能随便欺辱的,李琦背后可站着大长公主和宫中几位贵人,更何况因为他修建免费书馆之事如今在士林间风评不错。开封府没法,事情一层层报上去,终于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
李琦已没心情管这些,三天的大雨,浇筑好的混凝土不用担心,可那水泥最是怕水,一旦淋雨就会板结,彻底没用。三个营忙前忙后才算抢出了大部分,砖石、木料还得往营房搬。李琦实在是忽视了,这没个天气预报啥的就该找几个经验老手时刻问问,之前沈括还提过一嘴,说是十日内怕是有雨。
不提李琦的懊恼,朝堂上围绕他匪夷所思的保密契约又吵起来,各说各的理。要让李琦知道非得臭骂,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成天没事了尽盯着自己。事情慢慢变了味,渐渐分成保守和变法两派对立,王大牛心里其实也不认可李琦那吓坏人的罚金,可如今怎么说对方都算帮他打开了裁汰兵士的口子,这要被有心人利用以后的裁军工作别想再做。王大牛人硬着头皮帮李琦说了话,下面一帮变法干将们自以为有了目标,顿时撸胳膊上阵,引的保守派彻底倒向有心的一些人。
赵顼眼看不是个事,一句话撂出,召李琦入宫,殿前自辩。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上次为土地之事李琦说要建免费书馆,赵顼对他的观感彻底好起来。再加上宫里的妇人一个劲的夸李琦,要不然以他一个驸马外戚的身份,哪轮得到跟御史殿前放对。为他个破契约吵来吵去,赵顼实实在在是烦透顶了。
李琦却不知自己占了大便宜,前两回是有御史为他的事吹风,赵顼召他去讲明。这次可是白纸黑字的状子,开封府判了的,他硬顶着不认,性质可不一样,按理他得老老实实呆家里,等着朝堂大佬作出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