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老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用在照片上也是一样的。
记忆里快要模糊的人或事,总能在看到这些泛黄皱边的照片时,慢慢想起一些零散的片段,再慢慢连成一幕幕完整的场景。
照片仿佛变成哈利波特里的魔法相册,静止的小人纷纷动起来。
五岁的我拽着老宋的手吵着要他抱,老宋把我举过头顶时没有注意到上方的柳枝,我被戳破了眼皮,揪着老宋的头发哭天喊地,老宋仰着头担忧又抱歉地安慰我,我怎么都不愿理他。
小学毕业照上,穿着清一色蓝白相间校服的小朋友中,兰西和我在最后一排里,隔着七个小伙伴的脑袋,相视而笑。兰西没有钱买校服,我把我的校服剪开分给他一半,我俩一人穿一只袖子,被老师分别指去最后一排的两头,嘱咐我们千万不要露出那只胳膊以外的部位,以免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破坏我们班的整体和谐。
第一次和苏荷去拍大头照,我们在校门口唯一一台大头照机器里折腾了一下午,力求拍出让我们俩都满意的合照,厚重帘子外的队伍排了老长,不时有人掀开一条缝催促我们,都被苏荷用一张十元钞票打发了,那天下午苏荷不知道发掉了多少十元钞票,后来我们从另一边出来路过门口时,看见几个学生边跑边喊:“快点,就是那边,有个土豪正在发钱呢,我都假装不同的人拿了好几次了,看!”阳光下,那人抖了抖手里的一叠钞票,苏荷的嘴角也随着钞票的抖动抽
了一抽。
还有,几十个背影中我挤在边框的半张脸,那是多年前程靖夕出席商城的剪彩仪式,我站在人群中,踩在准备好的折叠椅上,让苏荷尽量把我和程靖夕照在一张相片里,后来我被人挤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还摔断了一颗牙,但看到苏荷给我照好的照片时,还是忍不住张着血盆大口难看地笑了起来。
“你还留着这些照片啊。”
兰西凑过来,就着我的手瞄了一眼:“那时你可真傻。”
“你不也傻。”我合上相册就要往他脸上砸去,兰西灵敏地抓住我的手,空着的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了笑,“是啊,我们都很傻。”
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神淡了淡,低低地重复了遍:“我们都很傻。”
苏荷的电话打来时,我和兰西刚好收拾完,苏荷说她已经在门外恭候我们大驾。我和兰西一人拖着一个箱子,边对苏荷的懂事认可边推开门,看见门外的阵仗时,就有种想把脚收回去的冲动。
不远处,苏荷穿着件红色风衣,手臂上挂着路易威登的水桶包,戴着当季最流行的蛤蟆镜,举止优雅地拿着对讲机指挥车队开进狭窄的通道内,阵势浩大。
据我目测,这清一色印着“小蜜蜂搬家,你的人生伴侣”的红色箱车,至少有五辆。我一时没有看明白这个阵仗,很明显兰西也没有看明白,他拉下墨镜,掷地有声地蹦出俩字:“我去!”
苏荷微微扭过头看了看我们,然后眉开眼笑地踩着标准的猫步过来了,还没站定,兰西就问她:“这么多车是你叫的?”
她点点头,得意道:“我包下了他们公司一天,后面还有几辆暂时开不进来呢。”
我摸摸鼻子:“听说过土豪包场看电影吃饭的,还是头一次看见包搬家公司的。”顺便的,我脑补了一下苏荷抓着叠钞票扔搬家公司老板脸上的场景,继而对自己没有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不过,现在看来,你的钱大约是打水漂了。”我痛心地指出这一点。
“为什么啊?”苏荷摘下墨镜,不可思议地指了指我们拿着的箱子,“别告诉我行李就只有这些?”
“不然你觉得该多少才合适?”我不耻下问。
苏荷一只手柔柔弱弱地搭在腰上,拿着墨镜的另一只手抚了抚额,道:“当然是,只要能活动的,全都搬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