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旧浪未去又新涟
神剑山庄。
越怀秋坐于堂内，正静静听着探子汇报近两日的消息。只是未过多久，他便再坐不住。
“什么！”
越怀秋无意间一掌拍下，就见他身边的茶桌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他心内大受震动。他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七星观竟被烧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当真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越怀秋难以置信，再次开口问道。
“并无。”那人声音同样有些颤抖，他收到这消息时愣了许久才回过神。他不知，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行事。这无异于是在向整个武林发出挑战。堂堂七星观，十大派之一，上百条人命，一夕之间，尽化灰烬，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越怀秋提了剑，他三两步跨入院内，道：“即刻发信各大掌门，另外，马上派人到青云山庄去请龙庄主，我先行一步，在七星观等他们。”
话音一落，那人抬头，便不见了越怀秋的身影，只闻得一声马嘶。
他知道越怀秋已经出发了，当下不敢耽搁，立即叫了人发书，自己则走出庄内骑了马赶往青云山庄。
此刻，在青云山庄内，龙腾云也已收到了消息。他比越怀秋要更早知道，只是他却并无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坐于书房内等候。他闭着眼，不知在沉思什么。
龙腾云身前的那张梨花木的书桌，已在他惊怒之下被拍成了几块，再也不能用。那本是他极喜爱的一样东西，只可惜没能控制住力道。
心思深沉如他，一时也猜不出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出手。
能够绕过所有探子，一夕间便无声无息灭掉武林十大派中的七星观，这已非常人所能。
有如此实力的，其实屈指可数。何家、越怀秋、十大门派任意三家合力……他们都有这个能力，但却都没有动机。何家向来立场持中，只做买卖。而越怀秋……并不可能发现他的布局，即便发现，以越怀秋的为人也只会直接杀到青云山庄。至于邪道，或许联合起来有这个能力，可一旦起了刀兵，对谁都没有好处。
龙腾云揉了揉太阳穴，他感到有些乏了，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那人亦或是那个势力是冲他来的。江湖中人皆知，白眉乃他知交好友，白眉一死，无异于断他一臂。受到损失最大的，是他龙腾云。
他的脑中突兀浮现出一个名字——落辰。
“不，不会是他。”龙腾云摇了摇头，落辰若有此能耐又何必如此费心，与越怀秋联手，自也无惧于他。只是这个人，确实已消失了许久，生死未卜，那柄剑也不知下落。
想到此处，龙腾云离了座，他伸手拿起了架子上的那只剑鞘，默默看着。那是落英剑的剑鞘。
“落英剑啊落英剑，你何时才能入本座鞘内？那传说中的剑道圣典，何其遥远……”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是有人在轻叩龙腾云的房门。
“庄主，神剑山庄来人了。”
是老管家的声音，他静静候在门外。
龙腾云放下剑鞘，走出了书房，将门关好。
“总算来了，他可有说什么？”龙腾云望着老管家，显然已有预料，开口问道。
“回庄主，那人说越盟主已先行出发，赶往七星观，在那处等您与各派掌门。”
“好，本座知道了。命人好生招待神剑山庄那位，好酒好菜都给他，今夜便让他在庄内留宿，明日再回去。我即刻出发去七星观。”龙腾云整了整衣衫，便往庄外行去。
“哦，对了。”龙腾云转过身，又道：“命人加紧探查落辰的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若是一个月内查不到，便告诉他们不用回来了。”
“是，庄主。”
交代完毕，龙腾云便出了山庄。马匹他早已命人备好，翻身便扬鞭远去。
“驾！”
“驾！”
一路疾奔，落辰已是快要靠近目的地了。但是在飞扬的尘土中，他却不知，另一个人正向他迎面而来，已快要接近他。两人终要相遇。
同样的狂奔，一袭天青色长衫的越怀秋驾着马出现在了落辰的视线中。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七星观与神剑山庄之间，是必定要走这条路的。
落辰的双眼微眯，他并不想在此刻见到自己的小师弟。或者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他心里毕竟是有结的，一个解不开的结。他不希望自己这个模样被小师弟看到。
可有些时候，往往你越不想要的，却越会出现在面前。
正如现在已经靠近的越怀秋，他同样已经发现了对面行来的那个人。双眼已经看见了他。
落辰只有祈祷，但愿越怀秋不会认出自己。
两匹马错过了，越怀秋没有停下，他只是将目光停留在了落辰的身上，凝视了他许久。但经过落辰的身旁后，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马背上的越怀秋在思考，他从未见过一个人是那样的装束，那样的气质。黑色的袍服加上银色的金属面具，这些东西都带着冰冷的特质，可是藏在面具下的那双眼，却似乎除了冰冷之外，还包含了一些其他的不明意味。好像，有些亲近，却又带了些抗拒。
越怀秋觉得自己或许错过了些什么，想到此处，他勒住了缰绳，调转马头，回身去追赶。
索性，那人的马似乎已有些疲累，放缓了速度，令他追了上来。
越怀秋绕到了落辰的身前，拦下了他。
“阁下的马似乎走了不少的路。”越怀秋观察着面前之人，他看到了那人的右手握着一柄剑。剑收在与他面具同样颜色的鞘内。那剑鞘看来很简洁，只有一道如同剑痕般的线条作为装饰。
“阁下也是剑客？巧了，在下也用剑，并且好剑。”越怀秋继续言语试探，但落辰却一语未发。
越怀秋拔了剑，他觉得，此人太过可疑，细观他那匹马的状态，显然已是行了一夜，因而显出了疲态。而粗略估计，按此马的脚力，一夜，恰好能到达七星观。即便这匹马体力稍有不足，也不会差了太多。
清脆声响，落辰并未拔剑，只以剑鞘就接下了越怀秋突如其来的一剑。
他明白越怀秋已经开始怀疑，对他出剑，便是为了试探。
他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该高兴还是沮丧，他们师兄弟二人两年后的第一次相见，便要拔剑相向。
不过幸好，他习了剑经总要，内中的剑诀，是越怀秋所陌生的。有了那些剑诀的招式，他不虞有太大的破绽被越怀秋发现自己的身份。
但，他仍旧需要速战速决，交手若久，越怀秋必然会察觉出他身上的一些旧习惯。
想至此，落辰的心内一丝无奈，他不得不出手伤小师弟了。
默然无语，落辰运转剑经总要内的心诀，立刻便自手少阳发出一道剑气。
越怀秋来不及反应，距离太近，他的右肩转瞬就被剑气透过，剖开一条口子。落辰没有罢手，右手里的剑鞘翻转间，便捅在了越怀秋的腹部。他并没有使出多少力道，只是恰好将越怀秋撞下了马，一时半刻无法起身。
瞥了瞥越怀秋，落辰不再看他，拍了拍马的尾部回头离开。
“二师兄！”
这一声喊出，连越怀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明白，若是落辰，或许能胜过他，却绝不会轻松两招便伤了他。这一声叫出，或许只是他下意识的一种行为。
落辰没有回头，他很冷静，明白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自然继续远去。
半日后。
龙腾云到了七星观。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登上台阶。他已经看到不远处化为一片废墟的七星观。那几棵高大的枫树，都烧的焦黑，光秃秃的，只零零散散几片干枯的枫叶挂在枝上。
“盟主。”龙腾云向越怀秋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他的肩膀，有些不解。
“你受伤了？”
越怀秋点了点头，不甚在意。
龙腾云却有仍有几分疑惑，继续问道：“莫非你遇到了凶手？”
越怀秋只得开口，道：“不知道。我试探过他，只是此人剑法精妙，功力深厚，两招间我便败了，让他扬长而去。”
“哦？”龙腾云有些惊讶，越怀秋此时可是武林盟主，竟还有人敢向他出手，“莫非是邪道中人？”
“想来不是，他并无意伤我性命。”
“那便奇了。”
“盟主可否告知此人是何样貌，本座也好看看究竟是何人。”
越怀秋摇了摇头，叹气道：“那人身穿黑袍，还戴着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脸。”
“黑袍，银色面具……江湖中似无此号人物。”龙腾云站在原地想了想，发现印象里并无此人，便也只得作罢。于是转而问道：“盟主来此可有何发现？”
“七星观的人应是一个都没能逃掉，想来全都死在这里了。”越怀秋有些愧疚，偌大一个门派被屠灭，他作为盟主，却在他们全都化作焦炭后方才知晓，真的是有愧于同道。
拍了拍越怀秋的背，龙腾云同样有些感慨，“盟主不必太过自责，斯人已矣。此事太过突然，便连本座，在事前也未曾听得半点消息，显然是这凶手自有手段封锁消息。有此手段，势力自也也不弱我等，否则绝无法办到。如此，也并不难查。”
“只是不知，这些人是否还有下一步打算……”越怀秋摇头，有些懊恼。
“为今之计，也只有通知各大派的掌门多加小心了。”龙腾云看了看满地的尸体，长叹一声，往白眉的静室走去。他知道，即便进去，或许也只能看到一具焦黑的尸体了。只是，若不亲自去察看一番，他难以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