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喜乐声响亮。坐于喜轿之中,她神色淡淡的,仔细一瞧,带着些期待。
她本是大家小姐,唤作韩落湘。三岁那年,出玩元宵节。家丁一时疏忽,小解时把她放在一户人家门前。再回来时,却找不见人影。
韩落湘被拐子带到另外一个城镇。
她认拐子为爹,也改了名,唤作英莲。
一晃眼,十年匆匆而过。
她出落得水灵,颇有几分姿色。
那年乞巧节,边城小镇,华灯初上,遇见一白面书生。
谈笑间,便觉得此人虽是迂腐,为人却正直。
后来,拐子骗她,说要将她嫁出去,换些彩礼钱,维持生计。
她依言待嫁。
书生上门提亲,欲娶她为妻。
拐子同时拿了当地霸主,薛家的聘礼,许她嫁入薛家做妾。
书生不知情,定下婚期。
大喜当日。
书生一身喜袍,大红花挂在胸前,驾马前行,面带微笑。
却在路上,被人击落下马。
抬头一看,竟是薛家的少爷。
她闻外面有争吵声,掀开帘子,探出脑袋,被眼前一幕吓得回不过神。
“你做什么?”书生不畏权势,质问道。
“你敢抢本少爷的人,找死。来人,给我打!”紫衣少爷命一众打手。
一顿死打。
书生重伤,被抬回去的路上,不治身亡。
她见状,泪如雨下。
那厢紫衣少爷欲抢她回府,她拔下发簪,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道,深深扎入马身。
马儿受痛,吁——
哀鸣一声,直直地冲了出去。
她重心不稳,重重地摔下马。
噗——
她闷出一口血,顺着唇角流下。
她阖上了眼,那日相伴游玩的景象一点点地放映在脑海。
今生是我对不起你,来世再还你。她带着一抹浅笑,永远睡去。他五岁那年,仇人寻上门来,血屠江家上下一百零二口人。乳娘本是江湖人士,身怀武功,拼死抱着他逃了出去。将他送到了天山派,然后匆匆离去。
后来他才知道,江府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净,乳娘自己了断了。
掌门给他戴上一个月牙形的银色面具,道:“在人前,你不可摘下面具,露出真容。”
掌门的声音很浅,却很有威严。眼里露出一丝情绪,是同情、怜悯,是不屑、憎恶。
小小的他,看不懂,只是听从吩咐。
掌门有个女儿,唤作印云兮,与他一般大。
初见时,别的师兄弟都在练着招式,唯独他一个人在角落里扎马步。
他身体不止地颤抖,大汗淋漓。掌门也没让他停下休息。
云兮走到他身边,笑道:“你来了多久了?叫什么名字?”
“十七天。”他刚一开口,腿一软,摔在地上他仰面看着她,接着道,“我叫江逍遥。”
“名字真好听。”云兮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起来拍了拍衣上的灰,又扎下马步,喃喃:“可惜,过得一点儿也不逍遥……”
他说得极小声,但云兮仍是听见了,对他多了分怜惜。
“你练完来找我玩罢。”云兮狡黠一笑,他愣了愣,呢声答应了。
印掌门见他勤奋刻苦,神色莫名,本无打算教他武功,毕竟,他是魔教的少主。
江父本是魔教之主,后来便隐退了。
架不住云兮的请求,便开始认真教他武功,以及,天山派的隐形术,掌门道:“云儿,爹怕你后悔啊……”
十六岁,他武功已是一流。有师兄看不过他,恶语相向。他一时气急,把那人打成重伤,怕是一辈子都练不了武了。
他自己被反噬,伤得不轻。那段时间,云兮细心照顾他。
他痊愈后,被逐出师门。
十七岁,他闯荡江湖。
他寻当年灭门的真相,找出参与的人。那些人,有的已隐退,有的已成婚,阖家欢乐,正如当年江家。却统统死于他手。
江湖上人心惶惶,皆道魔教重出江湖。
其间,他遇见她——陌绛紫。
二人相谈甚欢,一路相伴。
那日,一众门派的掌门及弟子将他二人包围,扬言除恶。
印掌门不愿卷入江湖纷扰,天山派便只有三人前来——云兮及两位师兄。
云兮攥着剑,看着二人,心中一痛。
他狂笑,道:“除恶?天大的笑话!”
陌绛紫与他背靠背,联合作战。
他从不曾逃,如今,却不只他一人,还有他想要保护的人啊——陌绛紫。
他敛眉,抱住陌绛紫。
一瞬间,二人就不见了踪影。
在场的人有人眼尖,大叫一声:“这是天山派的隐形术!”
“那魔头是天山派的!”
一下子,云兮三人成了众矢之的。
云兮耳边一热,听见他说:“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不过,我们必须走了。从此以后,再不相见。各自安好。”
云兮苦笑,低声道:“可惜,我从没见过你的样子,原以为,总有一日……”云兮顿了顿,转了话题,“你们走罢,这里你不用担心。以后,就见不到了,祝你们幸福。”
耳边余热消失,再没了声音。
云兮知道,这一别,即是永别。
逍遥,逍遥,愿你余世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