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身为仁和药铺的仁和医馆中,招来的几位医生与伙计正在那忙碌,问诊、抓药,一个个接待着络绎不绝地患者。
与前几天相比,仁和堂的生意不说是起死回生,也是枯木逢春。
云素锦救治靠山王后的神医之名之所以大噪京城,是太女与三皇女两方势力斗争与妥协的结果,当然也有皇帝暗暗插手的原因在内。可惜,云素锦只懂得行医救人,对这经营之事少了些许把握。云母令她整顿仁和堂以来,云素锦也只在那药材、医用工具与仁和堂里的环境上使力,丝毫没有把她的神医之名变成经济效益。
要不是李瑜书接手了之后,又出了几个点子,哪有今天的火热场面。
煎药的伙计正在闲聊,其中一人开口:“三子,你听说没,这几日火绒价格老便宜了。你说,京城的杂货铺咋回事么,亏空了?”
被叫做三子的伙计看了看药炉子的火,蒲扇敲打了这人一下才开口:“大嘴,你小点声!喂,我跟你说啊,不是快入冬了吗,我娘说今年怕是要冻死不少人。喏,不是姐妹不告诉你啊,你有点钱就赶紧抢着买些火绒。”
“我看就是杂货铺子亏了,晓得了么……”
云素锦听到这些微微笑,拘着别人不说话也不行,何况三子的确是个机灵的伙计,没必要责罚,再听了一耳朵后才开口打断:“冬日里东家还给发炭火钱。”
“啊!是东家,东家好。”大嘴知道肯定是自己嗓门大,才把东家引来的,对于三子的白眼只能默默低头。
三子倒是机灵,听出云素锦语气里没什么怒气在,笑嘻嘻道:“东家,给您行礼嘞!东家善心,谢东家赏。”赏字拉腔拉地长长的,把那戏文里的调调学了个三分像。
云素锦也就是提点一番,就怕这两人话题没边了忘记了看火,现在目的达到,也不多说:“行了,注意火候。”
“晓得了。”
“哎,知道勒,您放心,看着呢!”
日常的忙碌被一阵不和谐的声音打断,怒喝声传来,“这家的东家呢!啊,快出来啊。大家伙,你们看,这医馆治死人了!”
到医馆抓药看病的都是没那么多精气神的人,并不像其他瞧热闹之人一样迅速围了上去。只不过这“治死人”一说,实在严重,病患都聚在了一处探头探脑地窃窃私语。云神医之名在她们来看病之时就已知晓,但是到底有几分水准,谁也说不好,所以这些患者都聚在了一处看热闹。大梁京城百姓,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
三子的母亲,唤作宋福,闻言拱手而立:“老朽便是这仁和堂的掌柜,不知诸位在我仁和堂闹事是意欲何为?”宋福年老成精,自然知道自家这忽然火爆起来的生意会招惹一些人的不快,闻言先开口把这话定成了闹事。
观那几个壮女子,皆是面生横肉的五大三粗之人,光是站在那就分去了人群一大片地方。这几个女子不理会宋福,反而冲着人群拱手:“大家伙,你们看看哪,这仁和堂的庸医治死了人,现在还要倒打一耙,诬赖我们是闹事的!”
大约是宋福的慈眉善目让围观者心安,并没有多少人认同这几个闹事者的说法,反而沉默不出声了。
其中有一个卷起袖子的闹事者越众而出,冲着人群开始诉苦:“我黄三上有八十老母亲,下有嗷嗷待哺的黄口小儿啊,可是,可是这庸医,居然治死了我家中那操持家务的夫郎!就是她!就是这个庸医,害死了我那温柔善良的夫郎!”
黄三的一番表演,声泪俱下,把她自己都感动了,她现在都相信她有这么一位温柔可人的夫郎了。
宋福轻轻推开黄三伸出的手指头,让身道:“黄三是吧?你说的那庸医必不是老朽,老朽年迈,已经捻不起针砭了,哪里还能治得了你那莫须有的夫郎?黄皮子,你那套说辞也该改改了。”宋福在仁和堂当了掌柜多年,与这些流.氓地痞打得交道也多,自然知道这个地痞黄三的一些基本情况。
“哈哈……”众人哄笑,光是看这个笑话,也不枉自己赶大老远来这仁和堂看病了。也有人是对黄三的情况熟知的,现在看宋掌柜的都开了口,对黄三的惧怕心思淡了些,开始给人讲起这黄三的“大名”与事例来。
黄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还没说话就被一把推开,怒回头:“是谁!他奶奶的,是老大啊,您请您请……”看清来人是谁后,黄三屁颠颠地给那个胸口纹着青龙的女子让了道,一边谄媚地笑。可惜黄三的谄媚没被这老大接收到,还被踹了一脚,踢得她一个趔趄。
“滚开!没用的东西,”老大恶声恶气地道,“你这医馆医死人是事实,不信?不信让你们瞧瞧!皮猴,抬上来。”
皮猴跟人抬上来的担架上蒙着白布,散发着恶臭,是那疮疖与溃烂所散发出的气味,带着些乌漆墨黑的草药汤汁。这股味道熏得人齐齐后退了一步,连忙捂住口鼻,不再言语。反观皮猴两人,还没抬到地方,就跑到一边齐齐吐了。
在场者,只有三人,宋福一人,她不能退;老大者一人,碍于在手下面前的威严,她不能退;还有一人,是为黄三。她看着那担架上的人,面有不忍,脚步也没有挪动。
“人也来了,你这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这老大倒是光棍的很,知道自己几人受雇于人的事情瞒不住,索性就把撒泼耍赖这事进行到底,转向人群开口道,“你们也看看,这号称神医的名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哼哼,今天个,你给我治好了,我巴虎也无话可说,治不好,这神医的名号你可不能吹了!”
宋福稍微踉跄,那个病患也不知是这巴虎从哪里找来恶心人的,这幅模样,且不说能不能从这溃脓中辨认出这人是什么病,这药汁四溢的模样,肯定是经过了无数汤药,怎么能够一时间看出真切来。这巴虎不愧是“跋扈”的地痞!
“这人这样,莫不是死了吧……”人群有人看得真切,从那白布微微露出的一角看到了那病人的真切模样,立马再也不敢看了。
“就是就是,就算是扁鹊再世,估计也救不成了……”
这些话,也是宋福的心里话,可是她是仁和堂的掌柜,怎么能说出这话来!特别是有人在哪仁和堂挑衅的时候。宋福屏住呼吸,正想走上前的时候,云素锦的声音响起制止了她。
“行医,自然做的是救人之事。宋掌柜年纪也不小了,经不得劳累,还是由我这个小辈来代劳吧。”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就算云素锦在后堂跟三子与大嘴说话,也不能不知道。
“娘!”三子冲了出去,扶住了自家的母亲,小声地劝说着宋福赶紧进去,“交给东家吧。”三子倒是对自家东家那由靠山王府出口的“神医”这个金字招牌信服地很。
宋福想要摆手挣脱三子,心道年轻人就是不懂事,这哪能是东家能救好的!她当药铺掌柜那么多年,虽说医术上没有她的生意经厉害,可是也有几分见识,眼前这人,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了已经!
“你?你能行吗?别以为你年纪轻轻治死人就可以逃脱罪责。”巴虎斜着眼望向云素锦,她就是以小人之心猜测别人的想法,就怕一个学徒出来治死了人,然后推脱,要知道雇主可是告诉她,这仁和堂背后可是有着大人物的。不过好在那雇主给了她足够的钱,这些钱也够她干完这票后半生逍遥了。
云素锦笑得淡然,就算再跋扈的地痞,她的身份也是高出她百倍,没什么好惧的:“我呢,是这家仁和堂的东家,也是这里的医生。你口里的神医,自然是我。呵呵,为了不让你砸这招牌,我只好站出来了。”
云素锦这话说得好似怕了巴虎一行人一般,可是她的神色与语气,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意思。云素锦这几日一直在仁和堂坐堂问诊,她的脸也有人认识,看她这样说话,人群忽然对云素锦产生了点信心,毕竟靠山王总不会信口开河。要知道,那可是大梁的军魂,大人物哪有那心思会骗自己这些个小民!
就连宋福,看着自家这个小东家也自然地点了点头,别的不说,就这一份气度,便是一个医生该有的!病患本就痛苦难当,家属早就心急如焚,身为医者,更应该镇定!看看小东家,连表情都不带一丝变化的!
要是云素锦知道宋福的心里想法,肯定会僵硬地说一句:你想多了……
巴虎示意手下围上来,继续斜着眼:“哼,可笑,神医这名头居然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得了!你这意思是你能治?”巴虎虽然觉得那神医名头是夸大其词,但是由不得她不防。横行江湖那么多年,除了靠武力,巴虎还有脑子。就是那雇主来头太大,给的钱又多,她才不得不来这一趟,反正她都打算好了这一票结束就立即避风头!
“没有十全把握,也有九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