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报国寺路远,路总有尽头,两人很快就到了,下了车,准备往报国寺特意给善男信女们开辟出来的“欤桂园”之处所去。
一路上,摩肩接踵,大梁今年算得上是风调雨顺,来往的百姓自然带着虔诚与喜悦前来还愿上香。与他们不同,李瑜书一进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有一丝凝重,领着云素锦作观光赏桂之态,颀长的身姿无时无刻不在云素锦身前挡着前方最佳的进攻方位。
李瑜书的打算倒是实在,他自己本就是习武之人,何况多年的暗影训练,他自己也能够对自己狠,受点伤无所谓。只是换做他这个师妹,不说云卢氏知道两人一同出去结果自己宝贝女儿受了伤后会责怪自己,单说师妹一个文弱书生,要是与上次一样遭遇刺杀,自己真是要担心呢。
担心?怎么会呢!李瑜书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会关心毫不相干的人?明明当初只是为了保存将军府,自己也需要一个没什么势力朝中中立官员的女儿做妻主,只是个棋子罢了,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明明自己要打算青灯长伴古佛,亦或者,打算心狠手辣的人呢。怎么会对一个女子产生这样的好感,甚至下意识冲动地去保护她呢?
“师兄,到了,远在外边之时,就感觉芬芳馥馥呢。没想到,到了此间,真是极美的景致。”
欤桂园不愧是久负盛名,细小的桂花在枝头繁繁密密地拥挤在一起,点缀在丛丛墨绿的枝叶间,端得一番可爱热闹之态。许是信奉佛法自然之道,这报国寺的桂花,不像是人家载重在院子里精心打理,而在偌大的欤桂园这片没有围栏的土地上自由生长。
虽然没有精致的照顾,但是这些花自然开放,比起静心打理的花来,甚至更甚一筹。一番佛法自然之意就显了出来。
“嗯,是啊……”李瑜书没想到在危机还未明了的关头自己还能走神去想自己对云素锦的感情,等到回过神来,背脊陡然发凉,这是危险的体现,顾不得说话,顺着感应直接横移了原来的位置,顺便拉着云素锦换了位置。到现在为止,李瑜书也不能确定是否还有人针对云素锦,只能这般做了。
“哎?”云素锦被李瑜书抱个满怀有些懵然,但是泡过“强筋健骨”汤的耳朵也听到了破风之声,自己两人原先站立的地方落了弩矢。
还未等云素锦庆幸,弩矢之所以为弩矢,巨大的力量从身前撞击而来,沉闷的声音,这是弩矢射中所产生的。
云素锦立即意识到不妙,失声喊道:“师兄!”
人群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难得的静默出现在短暂的空白中。喜悦与虔诚很快被冲淡,接下来的是慌乱、只是碍于报国寺的大名头,并不似那晚上的拥挤与紧张。也许与天色也有关系,现在是,明晃晃的朗朗乾坤。
然而,云素锦仿佛什么都没有入耳,什么都没有入眼,印入眼帘的是李瑜书抱着自己的样子,只是,脸色已经微微有些难看。伸手回抱住李瑜书,颤抖着摸向了李瑜书的后背,入手处一片湿漉,黏黏的液体尚且温热,粘在手上,仿佛去不掉。
“师兄,师兄……”云素锦喃喃,眼泪忽然决了堤一般,滚滚而落。
绿竹与听雨远远伺候着,见到这一幕,也慌了,费了点力气挤过来时,就见到云素锦掉泪的场景,一颗一颗,如珍珠一般,沾湿了前襟。
“小姐,少夫人这样,咱们还是快些儿找医生吧。小姐?”绿竹一着急嗓门就大了,不敢碰云素锦一下,只是焦急地开口,张开双臂护着自家小姐,阻挡着人群。
“师兄,我,我……对,我们找医生!快找医生!”云素锦恍然大悟,顾不得擦泪,四处张望着路线,一个力有未逮,差点颠了李瑜书。
听雨低头示意:“小姐,可由小的来?”
“对!”云素锦才反应过来,李瑜书因为被自己颠簸了一下脸色好像更加难看了,小心交给听雨后,跟着绿竹两人一起挤着出路。
师兄,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我的错,说好了对你负起责任,但是我现在食言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呢!我,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是责任,但是……为什么你受伤,我现在心痛得不得了,是我醒悟地太迟了吗?
李瑜书板着脸的样子,李瑜书眉眼弯弯的样子……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那沙哑而磁性的声音,都化作了似娇似嗔、如怨如诉的语言,钻入了云素锦的耳朵,让云素锦的泪,掉了下来。是我,醒悟地太迟,是我,明白地太晚,我该意识到的,我对你,不止是责任啊!
“怎么样,御医大人,家媳可是……”云卢氏起身迎了迎请来的医生,将军府嫡子在自己这里受了伤,妻主在朝堂肯定要受到亲家镇远将军的雷霆之怒,甚至对妻主在朝中立足也有影响。内院这里,自己只能多担待一些了。听到李瑜书受伤,云卢氏只能尽心尽力,递了帖子,借着将军府与云府的名头才能请来一个御医。
吴御医淡然自若,回了一个小礼:“云夫人,稍安勿躁,府上可有高人,这包扎手法可是一流。在下官来之前,有效阻止了伤口恶化。”虽然是称赞,但是并没有那么热情。他作为一个御医,可以有这样的傲气。
“这就好,这就好。菩萨保佑啊!哪个天杀的也敢在佛门清净地造次!”云卢氏得知李瑜书情况安好,自然放下了心,现在要做的就是粉饰太平,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在吴御医面前做个姿态,表现自己做人家婆父的大度与慈爱,想必也是对云府名声有些好处。
吴御医一个女子,诊治好了也不便在内宅逗留,告辞便走了。
房内,李瑜书幽幽睁开眼,就看见云素锦还在忙活着吹凉汤药,想起自己在装作晕迷之时云素锦给自己包扎的情形,脸上不禁有些儿发烧,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不能只有我一个动心呢,这样可不公平。师妹,我的阳光,我要把你抓在手里啊!
“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云素锦看见李瑜书挣扎着起身,连忙上去帮忙,示意听雨把药碗端过来。出于医生的基本素养,云素锦的力道刚刚好,扶起李瑜书靠在床头,加了个靠枕,又掖了掖被角。
瑜书摇摇头后,又低下了头,颤动的睫毛显示出主人的有些不安:“师妹,你可曾怪师兄吗?”
云素锦闻言不解,让听雨停了奉药,屏退伺候的下人后才开口:“师兄,怎么这么说呢?”我还担心你会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呢。毕竟我一个大女子,还需要你一个“弱质男子”保护。
李瑜书似乎在鼓起勇气,又似乎有些儿羞赧,纠结了半天才抬头,眼神里带着些许不确定与希冀:“师妹,师兄我,我会些粗浅功夫,却没有告诉你。你,不怪师兄吗?”
云素锦讶然:“师兄,别紧张,你也没必要这么想。你府上是镇远将军府嘛,有道是虎父无犬子,镇远将军赫赫战功,你会点功夫才不会坠了将军府的名头呢。还有呢,会功夫好,可以强身健体。师父当初说不准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教你啊。师兄,你还伤着呢,无需多想。看我,在医道上算是有小成,不过,功夫还在起步阶段呢。”
云素锦性子柔,虽然由于脸上被下了药而成了面瘫,平素对着人都是板着脸,但是在面对一个病人的时候,她还是敬职敬业,尽心开解患者,更何况这名患者是她想要好好对待的爱人。说完这话,云素锦起身去端起药碗,没看见李瑜书眼神中的略略嘲讽与其他。
“师兄,喝药吧,别多想。没事的,母亲父亲都不会怪你的,表扬你还来不及呢。我会对母亲解释的,父亲那里,也不需要担心。上次父亲罚你,你也别多心。他们呀,也是过于关心我们呢,一宿未归,就算是宿在仁和堂,为人父母的,总是会担心的嘛。”云素锦絮絮叨叨地开口解释,浑然不顾脸上的僵硬,说了一大通理由来开解李瑜书。
“对了,我来喂你?你伤在后背,怕是手臂一动要牵引了伤口。”云素锦端着药碗凑到李瑜书面前,本想让李瑜书自己喝,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李瑜书从小到大还未求过人,本不想做“柔弱”状,刚想要推了云素锦的建议,心思一转,勉强用力一般,虚弱开口:“这个,太麻烦师妹了……我,我还是自己喝吧。”说罢,想要挣扎起身接过药碗。
这幅态度云素锦哪里敢放心,连忙把药碗拿高,笑着安慰:“没事没事,师兄,你是病人,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来,张嘴把药喝了,不能怕苦啊,乖。”
这一句“应该的”触动了李瑜书心弦,出于试探云素锦底线的角度,苦笑着道:“师兄何德何能,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互不相干的吗?师妹,做的过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