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书生,原来叫做白是赭,居然是这明城新上任的知县大老爷。
这白大人还没去拜庙烧香,清仓盘库,巡查监狱,便首先去大街上去体察民情了。这明城来往的商贩百姓,一时之间竟然无一人识得白大人。
又有谁谁料想得到,这新任的知县大人这么年轻?他看着和沈陆年纪相仿,却与沈陆散发截然不同的气场。
沈陆是阴险狡猾,白是赭是冷酷无情。
不过这两人倒是有共同点,那就是心眼比针细!
被带进了衙门之内,侧边有衙役几人,我跪在堂下,在心里已经暗骂了自己上千次:“叫你自作聪明!叫你与众不同!叫你跟别人乱说政治意见!”
“抬起头来。”坐在上面的白是赭说了话,但他并未衣着官服,也未升堂。
我眼睛一亮——既然这审问不正式,看来这事还是可以化小的。
于是我充满希冀地抬起了头来,却见白是赭冷面,足足将我热情洋溢的脸挡了回去。
他的眼睛一低,冷冷问道:“姓名,哪里人氏。”
我如实禀报:“叫清伶,双水村人氏。”
“为何来明城。”白是赭的眼神直直地对着我,一股慑人的气场顿时传了过来。
当时赵家千金赵曦,带着两名丫鬟来那摊子找茬的时候,我便堂而皇之地撒了谎话,说是来明城只为替姐姐抓药看病。当时收拾完赵家小姐过后,我立马坐着画春宫,嬉皮笑脸一脸快意,这谎话还是别再说了。
我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家在双水村,但是父母早亡,这到了快成家的年纪,村里一青年纠缠不休,我实在不堪那青年纠缠,便索性带了包裹来明城,想着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右手上被壮汉揍的伤还没痊愈,我暗中掐了自己一把,这疼痛让眼泪立时涌在我眼眶里。
我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地朝白是赭拜了拜:“不知大人为何要把民女抓来这衙门。”
穿着一身男装来装可怜,着实有些违和。这白是赭也没被我说服,忽的手中抓着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我的包裹吗?!
那里面还有刻着我名字的十吊钱!我眼睛一瞪,但这是衙门之内,还有衙役看守,我肯定没办法冲上去撒泼去抢了。便咬着嘴唇,面色铁青地看他从我包裹里取钱出来。一吊钱,两吊钱,三吊钱……
直到他将所有的钱都取出来之后,他淡漠地看着我说:“钱从何来?”
这我的个人财产,岂有被抢去的道理?!
我心中怒火一烧,但还是按捺住:“家里有田,走前我将田换成了这铜板,想着来这明城肯定有用。”
“几亩?”白是赭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他的眼神落在我脸上,将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尽收眼底。
“大人何须问这么详细?”我眼睛一瞪,“乡亲们见我要出远门,大伙儿都竞相给我多出了些钱。”
“哦。”白是赭点点头,他的手一撑下颌,“既然你在村里这么受欢迎,又何须离开村子来避开青年?”
这男人竟到处挑刺!
我嘴巴一闭,什么话也不说。
“这钱上为何有字?”他取下一枚铜板,假模假样地端详了一番,“又为何有你的名字?”
我说:“民女怕被歹人所偷,所以事前将自己名字都刻在了这钱上。”
“这足足十吊钱,你说这名字,均是你自己刻上去的?”白是赭将那铜板看了又看,眼角微微一挑,严厉地看着我。
不可能说是乡亲帮我刻的——哪里有这么好的乡亲?哪里有文化程度高到都会刻字的乡亲?
我咬咬牙说道:“是!”
白是赭把玩着手上钱币,隐约之间竟看到他那张脸上牵了一丝笑来:“我瞧着这字刻得非常好,想来姑娘书法极好,本官对书法有些兴趣,倒是想开开眼,看看姑娘重新写这名字。”
这白是赭明明看见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现在居然说这话来试我!
他的手一挥:“纸笔伺候清姑娘。”
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我心中气急——这钱在我身上,我却不能证明这钱是我的!
我怒极反笑:“这字不是我刻的!可是这钱既然在我身上,大人又凭什么说这钱不是我的?”
“哦。”白是赭的话音一转,他那锐利冷漠的眼神忽的聚焦了,“白姑娘,这钱虽在你身上,可是你身无长物,还是个外乡人,连这钱上的字都解释不清楚,本官倒是觉得,这钱来得不明不白。”
白大人的眼光流转一番,最后归于了冷漠:“虽不知失主是谁,不过本官暂时将这钱给收下了。”
好黑的心,居然要收走我的钱!
啊!!我这脏话在嘴边都要脱口而出了。
这时候白是赭把另外一样东西扔了出来,我捡起来定睛一看,这将露不露的美人,这撩人娇羞的姿势——不就是我画的春,宫图么?
我脸一白:不知这法律里,有没有禁止传播此类画卷啊!
但见坐在上面的白大人又开口了,他假惺惺地问道:“这东西从何来?”
你看着我画的,你说这从何来?!
见那钱被收已经是定局,我心痛如刀绞:“这是我画的,怎么了大人,这个人爱好也要被干涉吗。”
“你不过山野农女,又为何会画这种东西?”白大人微微眯了眯眼,他的眼睛并不似沈陆的桃花眼,反而棱角凌厉,将他整个人浑身的气场衬得更冷清了。
没想到这白大人居然会问这个话,我不觉一笑:“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我聪明。”
话到了这里,周边几个原本严肃的衙役,都忍不住笑了。但是被白大人眼神一扫,几位衙役又生生憋住了这笑容。
这白大人还坐在堂上,他的头微微一侧,还是紧紧抿着嘴唇,他的眼神又冰又冷,看得我心头一寒。
不过我想不通了,我不过是说了这县太爷几句坏话,他至于又收走我钱,又兴师问罪感觉要杖责我吗?
看来我误会沈陆了,沈陆的度量如碗口大,这白大人的度量才是如针细。
这时候白是赭的眼神稍微一变,话锋一转说道:“清伶,你手持不明不白的钱财,还刻意交易这不堪的画卷,以谋求财产。”
他看了我一眼,想在我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神情来,我偏偏也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他!
这白大人话一顿,眼脸微微下垂,那慑人的光芒便弱了一些:“本应杖责二十,不过本官这里还有一个选择来,不知你依不依。”
他这话一说,我就明白了:他本是有事情要求我,但是拉不下脸来。
于是把我抓进衙门里来问责,强行将我说成有罪,再逼迫我帮他做事。这“计划通”的头衔,我可得让给他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
本想来这明城开始新生活,先是得罪了赵小姐,再是得罪县太爷,强行被抢走了十吊钱,现在还要无偿为他白大人做事?
叫我这时候看这白大人,只觉得他眼睛讨厌,鼻子讨厌,嘴巴讨厌,除了他写的字以外,他全身上下都讨厌!
我眉毛一皱,恶狠狠地盯着他,死死咬着嘴唇:“等小民能证明那钱是我的之后,还请青天大老爷还来。至于我这不堪的个人爱好,要是碍了大人的眼,小民污浊,还请青天大老爷杖责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