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李惜时家见家长,我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他妈会不会猜出我就是当年在她家门外放了五十万的那个人。
我把自己的担心跟李惜时讲了,他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首先,我妈当年根本没看清是谁。其次,就算她问到你头上,你大可以装作不知情。退一万步讲,她就算认定了是你,你就告诉她那是你下的定礼好了。”
“什么定礼?”我没听明白。
“我们家左右是俩儿子,有小闲给他们养老,我这个不成器的大哥完全可以入赘嘛!你那五十万不就是我入赘你们家的定礼么?”李惜时一本正经地瞎掰,我笑岔了气。
到了他家,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真的是多余了。他父母待我很好,既没有过分的热情,也不冷淡,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儿不舒服。李惜时一回家立刻原形毕露,趿着拖鞋满屋子乱窜,活猴一样。
他爸妈一早就知道了我和他是高中同学,自然也就清楚我对李惜时的情况不需要他们多作说明。他妈妈其实是个小女人情结特别重的人,我到厨房帮她的忙,她还悄悄问我在哪家美容院做护理。我说我从不做美容,她就羡慕着感叹我的皮肤好。尝了一口我煲的汤,就立刻眼睛发亮地问我秘诀,很可爱的一个女人。
他爸爸看上去很严肃,其实是个很幽默的人。后来我进一步发现,他爸根本就是一个老顽童。以前我还费解,李惜时兄弟两个怎么如此怪胎奇葩,如今终于明白水有源树有根。
他妈妈跟我小声说:“我这个儿子从小就让我操心,好在现在有你接手。我对你当然是放心的,你能和他在一起,一定是不介意他身上所谓的缺点。我一直都想有个女儿,惜时跟我们说你父母都不在了,我虽然伤感可也有一些庆幸,你不会生气吧?”
我摇头,她放心一笑:“我是想,这样的话我不就等于白捡了个女儿吗?我当时就想好小子,真给你妈争气!”
我和李惜时在他家吃过饭后出来,外面正飘着雪。我们放弃了开车,牵着手在路上慢慢地走。在我的记忆里,有过两场相似的大雪。一次是他气急败坏地站在我面前,另一次是我在纷乱的大雪中哭着喊他的名字。而如今,我们并肩走在一起,尽管中间隔了十年的光阴。
我爱着陪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但更感谢当初那个青涩的小男孩,他一直努力把我从悲观消沉的泥淖中解救出来,在我几近荒芜的心田上,垦殖出一片绿洲,让我在困境煎熬中始终不曾绝望。
我和李惜时一起走过了相恋的第一个冬天,气温刚刚回暖他就开始着手在H市开办分公司。我帮不上忙,只能在他偶尔闲下来的时候陪陪他。
五月份的一天,我接到李惜时的电话:“带上你的户口本身份证来xx路xx号,我公司的程序上有些问题,需要本地户口的人做担保。”我听了也没多想,急忙拿了证件赶过去。
到了他说的地方下车,见他正在路旁的树阴下等我,身后的办公楼赫然就是民政局。
“你开的什么公司?”我奇怪:“要到民政局作担保?”
他笑:“你是我们公司的法人代表,我可不是要来这里担保一下嘛。”然后看了看我的衣服说:“不错,和我的很搭,这就去拍照吧!”
于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和李惜时领了结婚证。
接下来所走的程序也不过是为婚宴做准备,这些事自有李惜时和他父母负责。我们在六月份拍了婚纱照,其中有一组是在高中校园的大柳树那里拍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当时的李惜时矮矮的个子一脸婴儿肥,留给我的印象一点儿也不好。此后的三年高中生活我和他总是龃龉不断,但回想起来,正是这样才使得我的高中生活不至于一律黑白色。
我忽然想起一个早就该问他却一直被忽略的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一面听摄影师的吩咐摆姿势一面小声跟我说:“到这时候可不怕你生气了,你还记得我送万阿姨回家那次?我当时刚走近那条街,就看见你在脱衣服,然后又迅速地穿上,虽然中间的过程一分钟都不到,可我视力绝佳,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我当时就一个想法——一定要对你负责到底。”
我听完一脚把他踢出去,被摄影师抓了个正着。估计那摄影师大约也拍得魔怔了,这样子还对我直竖大拇指:“新娘干得漂亮!这张照片绝对有张力,新郎的表情也很到位。”
我和李惜时就这样进入了爱情的坟墓,而万紫和李岳则早在享受着甜蜜的二人世界。
文橙在四月份生下一对男孩,老都第二次当爹,抱着两个小的,旁边站着一个大的,笑得心满意足。
崔伟正式定居国外,姜智博则选择了回国发展。
张庆的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个川妹子,毕业后去了丈母娘家,现在成了一名蔬菜供应商。
白拓的母亲据说这些年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工作也丢了。小女儿正在读大学,学费都成问题,还是熊岭牵头在我们这些同学中组织了几次捐款,给白拓的妹妹交学费。
吕佳在相亲会上认识了一个河北籍的外科医生,不到一个月就订了婚,并扬言结婚也要抢在我的前头。
林小雪去了天山支教,安顿下来之后发给我一张在天山脚下的照片,长发随风,白裙如雪。
我们都无可避免地走向了成熟,我们都无一例外地有了各自的悲喜。但是我们不约而同地笑得更多哭得更少,我们习惯了只去赞美而不是抱怨。生活给予的一切,都值得去珍惜。
结婚典礼上,李惜时牵起我的手,他说:“莫笃,我永远不会离开。”
蓝朋送来一个十二层的大蛋糕,上面写着一首他乱改的歪诗:
同居长干里,
两小多嫌猜。
惜取少年时,
连理花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