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沈老爷子那回来后,沈逍遥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也没改。
要是就那么一点话就能让她悔改,她又怎么会一直如此浪荡。
其实说是浪荡,实情却并非众人所想那般,沈父沈母是知道自家孩子是个女娃娃的,所以他们对沈逍遥的浪荡之名另有看法。
不过就是玩得好的女孩子多了点,又何来浪荡一说?只是这点,外界不知道,沈老爷子也不知道。
这便成了沈家三代之间最深的隐瞒,现下也逐渐开始蔓延成隔阂。
-----------插番外之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姓沈名丘,即便是沈丘这一代往上翻,那也都是军阀世家,所以沈丘从小便生活在军阀之中。
沈丘出生那年,他的父亲因在外打仗而没有出现。
沈丘三岁那年,各地就掀起了饥荒,母亲实在无法,该变卖的都变卖了,可是粮食涨的太厉害,即便是不停的变卖也改变不了饥荒的存在,他们住着高档的沈家老宅,却连一口稀薄的小米粥都吃不上。
他记得最深的就是母亲拿出一个不菲的玉手镯,母亲摸着玉手镯说:“这个啊,本来是我家代代相传的,还想着留给儿媳妇呢,呵呵,没想到最后竟是要卖出去了......也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沈丘听着母亲的话,童声童语的说:“那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还要卖呢?”
“因为我们需要钱来买粮食,别无他法。”
“那不如卖了这房子把,一定能卖好多钱,到时候......”
“住嘴!”沈丘的母亲狠狠打断了沈丘的话:“沈丘,这房子是你父亲一代代打拼出来的,你父亲既然把这房子交给我们来管理,我们即便是饿死了,也不能动这房子!”
那个时候,沈丘还小,他还不懂母亲这样偏执的意义是什么。
母亲最后还是没能熬过去,她躺在昂贵的床上,饿得瘦骨嶙峋,却也不准沈丘变卖家具。
母亲去世的那年,沈丘六岁,趴在母亲身旁,哭了半宿,那个时候啊,他真的想随母亲一同去了,他站在天台上很久很久,看着暴动的人民,他那么想哭,那么想哭,嘴里喃喃着那个三年来不见踪影的父亲:“父亲,父亲,你在哪里?父亲,父亲,丘丘好想你......父亲,父亲,母亲死了,丘丘没有妈妈了.......父亲,你在哪里,丘丘快活不下去了........”
他一次次哽咽,泪水一次次打转在眼眶里,都被他挥手擦去。
他是沈丘,是父母亲的骄傲,他不能哭,他不能哭,他不能丢掉这最后的逞强。
可是眼泪啊,就这么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的衣领上。
“呜呜呜,母亲,呜呜呜呜,父亲”
压抑的哭声从房里传来,一点一点的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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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荒闹了三年半,接下来这半年,沈丘活得很艰难,他有过跟别人抢树皮草根吃,结果被打到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他有过为了一口混浊的雨水而没有形象的伸出舌头企图接到一滴,两滴。也有过,差点被人煮了的事情,幸而被人拦下,那人高呼:“你到底是不是人!”暗地里却想将他煮了独吞。
他只有六岁,不知道话本里那些人吃人事件是真的发生过,他不知道人在饿到疯狂时,真的会丧心病狂。
但是,后来他懂了。
活得太艰难,为什么不去死?他这样问自己。
因为母亲的信仰,因为他还要去守护那个家。
庆幸的是,在他垂危之际,他的父亲穿着一身军装,红衣怒马的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他的父亲,是他晚来三年的父亲,他认不清他的模样,只能依稀记得,父亲的怀抱也是如此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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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得如此艰难,唯一守护的家,却也被抢了个空。
他抑制不住的愤怒和悲伤,在父亲的怀里爆发。
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他没被割过的肩膀,一下,一下,像极了母亲。
身上的伤养了许久,等他缓过神来时,饥荒平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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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随着父亲领兵打仗,吃过多少苦,他都数不清了。
经历过胜利的喜悦,城市失而复得的开心,也经历过战友的牺牲,城市的沦陷,和父亲的去世。
他却再也没有流过泪,他是沈丘,是父母亲的骄傲,他不能哭,不能流泪,他要好好护住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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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盛世太平时,被封号:开国元勋,娶妻,生子,育子。
一年复一年,没有过他事。
他大抵是羡慕沈逍遥的幸运把,能够出生在这样的繁华世界,远离战争的硝烟,活得与世无争,就像他儿时听过的那些话:“总有一天你会长大,海阔天空任你飞,逍遥自在任你闯。”
所以他为沈逍遥取名逍遥。
或许是,爱之深责之切,或许是未能亲自教导他的童年而怒其不争,但其实他自己知道,他不过就是羡慕沈逍遥罢了。
他也想过毕竟血浓于水,为何不和好,但沈逍遥对他一直很冷淡,他想和好,也无法了。
但在背后帮着沈逍遥的是他,让那些欺负沈逍遥的人进监狱的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维护沈逍遥的是他,让沈父多照顾沈逍遥的也是他。
可到最后,他只能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手上捧着一本书,上面寥寥几字,写得格外认真:总有一你会长大,海阔天空任你飞,逍遥自在任你闯。
他摇着摇着啊,就睡着了。他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除了子孙和这沈家老宅,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仿佛开国元勋,已经死了一样。
晚风轻吹,他梦见自己和父母一起转风车。
那是他温柔执着的母亲,那是他沉稳高大的父亲,还有那稚嫩天真,不知事事无常的自己。
风车越转越慢,人影越走越远。
一去不复返的,是他可笑的傲骨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