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日光透过高高的小窗跃进屋内,恰巧落在墙角里面色蜡黄的女童脸上。
丹青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了双眸。
待她看清周遭环境后,又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还能见着阳光,还能见着…另一角落里的小胖子?
她揉了揉眉心,却不经意瞥见自己原本修长白皙的双手竟小了许多,皮肤粗糙,指甲肮脏。
这是怎么回事?
丹青暗暗掐了一把自己,却疼的抽气。
这不是梦…
恍然间她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一切为何这般眼熟。
这是她被拐那年,被关进的屋子。
她抱住脑袋,埋首双膝间。心道,难道记忆里的种种痛苦仅是她的一个噩梦吗?
不!不是。
那么真切的感受,那么鲜活的记忆,绝不是一个梦字就能搪塞的过去的。
前世的她只是被养的太过天真,却并不是真的蠢。
思索良久,她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倚在破旧的土墙上,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的轻抚。
活着,真好。
她并不知她为何能死而复生,重回被拐这年。
但既然她回来了,就且当好好珍惜。珍惜这个能去保护重要的人、报复害她的人的机会!
整理好杂乱的思绪,她开始努力回忆这一年所发生的种种事宜。
上元灯会时,她与娘亲巧遇姑姑他们一家,娘亲被拉着寒暄,脱不开身。彼时年幼的她听从素白的蛊惑,偷溜离开跑去玩。
待她逛完灯会想去寻娘亲时,后脑勺处却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再醒来时是在邺都不远处的一处小客栈。
她被钱麻子抱下马车的时候,她曾意外瞥见了忠王叔叔。
于是她立马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挣扎。
在被钱麻子敲晕之前她明明对上了忠王叔叔犀利的目光,但待她再醒来时她却发现,自己依旧身陷囵吞,身边还多了一个正呼呼大睡、流着口水的小胖子。
她识得,这个小胖子是忠王二子李斯年。
“你怎么也在这里?”她沙哑着嗓子,脱口问出。
然小胖子听完她的问话后,却愣愣的呆滞了许久。
直到,她一把掐上了他的小肉手。
小胖子瘪了瘪嘴,委屈道,“父王。”
丹青眸光一暗,终于发现了前世忽略的不妥之处。
不说忠王武艺高强,就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对付两个拳脚一般般的人贩子也是绰绰有余吧?
然而事实却是,非但她没被救走,就连忠王自己的儿子也同她一起被拐走……
丹青轻轻的拍了拍小胖子的头,以示安慰。却不想小胖子突然扑入她怀中,一阵嚎啕。
“兔崽子,哭什么哭,再哭老子就把你舌头拔了!”破旧的木门被踹开,身形精瘦的钱麻子拎着酒坛,酒气熏熏的迈了进来。
“大叔,他只是饿了,饿死了我们你不但卖不了好价钱还得晦气的给我们收尸不是?”沈丹青转了转眼珠,开口道。
钱麻子一声冷笑,“牙尖嘴利的臭丫头,还有力气跟老子讨价还价,看来你还是不够饿。”
“钱老弟,吃饭了,莫跟这俩小崽子墨迹。”
就在钱麻子渐渐逼近他们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他另一个同伙魏大壮的声音。
嗅到饭香,钱麻子脚步一顿,凶狠的瞪了他们二人一眼,道,“哼,都给我老实点。小心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木门再次被哐当一声带上,丹青揉了揉咕咕直叫的小肚皮,叹了一口气。
前世她是被卖去了窑子后方才被寻回,还未回京就已声名狼籍。父亲震怒,祖母不喜,就连府中下人,望向她的眼神里都带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或同情,或鄙夷。
直到,忠王携世子李既明前来提亲。她又重新成了父亲的掌上明珠,府中人人无不恭敬,笑脸相迎。
可笑当初年幼无知的她,还以为是父亲冷静之后,明白了这一切也不是她的错,真心弥补她。
却未曾去想,父亲顾念的从不是父女亲情,而是忠王世子妃的头衔。
丹青摇了摇头,她不要再从窑子里被寻回,也不要再与李既明那个人面兽心的小人有媒妁之约。
这一世,她的命运她要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她要逃走!
“青青,我饿。”
耳边突然响起软糯的童音将丹青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她寻声垂眸,只见怀中的小胖子正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注视着她。
丹青扶额,想起前世忠王提亲的缘由就是因她救了小胖子。
说是救,其实也不尽然。只是被卖前夕,她无意中听到钱麻子酒后失言,说要将小胖子卖去羌国做太监。
待她被救回时,已与小胖子阔别三月之久。但她还是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小舅舅,没想到一月之后小胖子还真被救了回来。
其实她有些不明白,如果小胖子真是忠王故意丢弃,那他为何还要兴师动众的亲自到羌国谈判要人。
甚至,还为了感谢她透漏出的消息,许了她这个当时已经名声不洁的女子世子妃之位。
脑海中犹如塞入了一团乱麻,丹青有太多的想不明白。
就在此时,小胖子又执着的摇了摇她的手臂,反复说道,“青青,我饿。”
丹青翻了个白眼,挥掉他双手,“你饿我也饿呀,可是我们什么吃的都没有。总不能让你吃我吧。”
然而她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小胖子就点了点头,一口咬上了她瘦削的手臂。
“李、斯、年!”丹青怒道。
小胖子瘪了瘪嘴,委屈道,“是你让我吃你的,不过不好吃。”
她顿时有些无语。
半饷之后,她突然发疯似的哭着拍打着木门,嚎啕道,“救命!”
隔壁午睡被吵醒的魏大壮满脸不耐,骂骂咧咧的打开了门锁,进来就给她一大耳刮子,“死丫头,吵吵什么,还让不让睡觉!”
脸颊火辣辣的痛,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捋起衣袖,漏出一圈被咬的牙印,啜泣道,“大叔,求求你给我们点饭吃吧。这小胖子饿的都要吃人肉了!”
魏大壮目瞪口呆。
他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钱老弟说,小兔崽子吃饱了有力气呼救、逃跑很麻烦,饿饿他们能省事还能省粮食。可万一真饿坏了咋办哪?”
见他有所动摇,丹青再接再厉,“有您这么魁梧的大叔在隔壁,借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大吼大叫,更别说逃跑了。我现在只想吃个饱饭,精神好点,能被家境好些的人家给相中,买回府中。”
“你这丫头,倒还挺识相。行,老子就赏你们口饭吃。”被戴了高帽,魏大壮洋洋得意,仔细一思索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有自己在这里,他们两个小孩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丹青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