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天色有些晦暗,整个相府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石板路上,花盆底的鞋子不时敲起哒哒之声。相府家眷皆由丫鬟们撑着油纸伞,引去前厅。
丹青一进花厅,一眼就瞧了那抹暗红色。
又是他。
东厂厂公很闲吗?怎么净做这宣旨的活儿。
“沈丹青接旨。”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卷轴,邵昕阳立在花厅正前方,面容严肃,神色庄穆,一张俊脸绷若面瘫。
不及多想,丹青连忙上前一步,屈膝跪下,叩首道,“臣女沈丹青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府五姑娘沈丹青,蕙质兰心,乐善好施,心系国运安危,情牵黎民百姓,实乃大善。特册封为上善县主,以示嘉奖,钦此。”
“臣女谢主隆恩。”又是一个响头,丹青跪的格外诚心。
这赏赐来得还真是意外。
她不要财,皇上就赏了她一个名。只是这赏也太重了些吧。
接过邵厂公递来的圣旨,丹青无意间瞥见他衣角边的几抹暗色,不禁脱口而出道,“春雨连绵,厂公不必事事亲为,当心身子,以免染了风寒。”
“不碍事。”声调无波无澜的答过话后,邵昕阳也不接小厮递来的钱袋子,就阔步向前,撑起油纸伞,渐行渐远。
只是在与丹青擦肩而过时,他又以只有她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你又关心我。”
肯定的语气,惹得丹青心中一乱。怒瞪着这人消失在雨中的身影,丹青愤愤地默念道,自恋狂!
“怎么赏了个县主呢?”这边,沈仲文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着父亲大失所望的神情,丹青佯装疑惑,凑上前去,问道,“阿爹,你不高兴吗?”
听闻女儿的问话,沈仲文嘴角一抽,皇上的圣旨哪容的他高不高兴,只好敷衍道,“高兴,高兴。”
瞧着父亲言不由衷的模样,她倒也不伤心,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她自不会被他的情绪所左右。
花厅内,众人神色各异,嘴里却都说着恭喜的话。
角落里楚姨娘差点没咬碎银牙,这小蹄子,县主的称号她怎配得上?!
将她眸中的嫉恨落入眼底,丹青莞尔一笑,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楚姨娘快要沉不住气了。
打她回来,楚姨娘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祖母身边,安分到她都快要以为前世利用她害死阿娘的不是楚姨娘。
丹青知道,重生之后的她对楚氏母女的态度与她被拐之前相差甚大。
不可避免地楚姨娘会起了疑心,不再轻举妄动。
只是,她倒也不着急,豺狼不会转性,早晚都会露出它的獠牙,而好的猎人却有的是耐心。
收回心思,丹青抱着圣旨笑着扑到唐氏面前,撒娇道,“阿娘,我要吃酱香肘子。”
唐氏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小吃货。”
母女二人相携回到了合欢院,丹青手中的圣旨就被袁嬷嬷毕恭毕敬地接去,供奉在案桌前。
被逼着亲自上过一炷香,袁嬷嬷这才放过她。
随意的坐在屋内的圆凳上,双手托腮,丹青静静等着她的酱香肘子。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一碗青菜粥和几道素食小菜。
“阿娘,你是把我当羊养了吗?我可是肉食动物!”
在唐氏面前,她又是一副小儿之态,闹着要吃酱香肘子。
抚了抚女儿已经干涸的血痕,唐氏眼圈微润,哽咽道,“我的青儿,她怎么舍得!......好在大夫说你伤口不深,养上些时日,倒也不会留疤。......只是得忌口,乖囡囡,等你伤好了阿娘再天天给你做肉吃。这些日子,只能委屈你了。”
见阿娘落了泪,丹青愣了愣。
待她回过神来,连忙掏出帕子,为唐氏细细擦着眼泪,“阿娘别哭,青儿不疼。既然不会留疤,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话罢,不待唐氏答话,她就又坐了下来,端起粥碗,认真的吃了起来,边吃还边称赞道,“真香!”
看着懂事的小女儿,唐氏渐渐破涕为笑。
摇曳的烛花被剪了几剪,夜色渐深,就在她们准备就寝的时候,突然有小厮来报,相爷要过来。
唐氏面上划过一丝不愉,却也没当着女儿的面说什么,只是为她披上了披风,又命了袁嬷嬷亲自送她回锦画阁,这才安心。
告别阿娘,丹青被袁嬷嬷用伞遮的严严实实,生怕她伤口进了水。
相府沿路皆有路灯,是故外面倒也不黑,但素云还是撑了灯笼,在前照亮,一行四人不一会儿就到了锦画阁前。
锦画阁坐北朝南,是一座两层的阁楼,红砖青瓦,四面环水,盖得富丽堂皇。
走过曲廊石桥,迈入朱门大殿,只见屋内依旧一尘不染,一如她离开的时候。
袁嬷嬷简单的与素云、素圆两丫鬟交代过后,又对丹青道,“素衣那丫头,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尚未好透,怕过了病气给小姐,就没敢让她回来。明日小姐若是得闲,不如先从府里提个二等丫鬟来用?”
“素衣怎么样了?”丹青不答反问,关切的说道。
前世也是可笑,最后她身边仅剩素衣这一个忠心的丫鬟,而她却还不能护住她,害得她横尸惨死。
瞧小姐紧张的模样,袁嬷嬷连忙笑着道,“不过普通风寒罢了,小姐不必担心。”
闻言,丹青遂放下心来。
接着袁嬷嬷又为素云、素圆安排了住处。别看这锦画阁只有两层,实际上空间却是不小。
一楼除了会客的花厅外,两边还排布着两间耳房,一间是丫鬟们的住处,不同于别处的大通铺,这儿摆放着四张红木床,一人一张,供丹青的贴身丫鬟们使用。
至于平时洒扫的丫鬟,并不住在锦画阁,而是与合欢院的下人们歇在一起。
花厅旁边的另一间则是一个小库房,用来存放丹青收到的各色礼物。
沿着蜿蜒的楼梯入了二楼,只见四周却是环形的长廊,推开最中间的门,正是丹青的闺房,而两旁的小房子则分别是书房和浴室。
了解完锦绣阁的布局,楼下小丫鬟也已送来热水,素云、素圆两人连忙服侍着丹青洗漱妥当,又为她褪去外衣。
直到丹青躺上床后,两个丫鬟方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今夜素圆当值,就歇在了外间的软塌上,而素云则到楼下耳房内歇息。
夜雨渐停,四周寂静,侧耳倾听,只能听见主仆三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累了一天,三人都是一夜好眠。
相府内夜晚当值的府丁也都尽职尽责的来回巡视,然而却无人看见五小姐的锦画阁前飞快地掠过一抹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