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珠站在窗前，修罗界交界处，星光流云。
“巴利王之后，达娑也与我订立了契约。他邀我参观了这世界的最核心，暗无天日的地下，那些滚烫的液体如一条永不停歇运动的衔尾蛇循环奔腾。而这一身你借来的骨头，如果被碾碎，可以维持这世界的再运转。”
她与苏摩共事许久，但也无法全然明白他话中意思。
她唯一清楚的是，恶魔达娑给了苏摩他想要的，能满足苏摩对这世界最终奥秘的探求，以及供修罗族居住的永寿城，而那必定是要什么来交换。
忽然，轻风中飘起悠悠的一股莲香。
水池之中白银和宝石做成的莲花碰撞发出动听的声音。
德拉珠猛然抬眼。
她看到一个身影远远地伫立在莲花池对岸，窗外是幻化出的宝石做的星空。而纯黑的台阶往下是凭水露台。风吹过莲花池，吹起他月白袍。
她推开门疯了似地跑出去，淡淡银辉洒落下来。
声音隐退，光线远遁，实在的整个人世和阿修罗城化为虚无。她只看得到鸠摩罗站在莲池边上，莲池浩淼，如天镜浮空。
白袍被风吹起，那么柔和、真实、鲜明。
德拉珠带着一股不小的冲力跑过去，竟将鸠摩罗撞得略略后退了步。
他勾唇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是真的。
她仰望着他，心口处狂跳。
“别怕，我在。”
鸠摩罗垂眸，安抚一般轻拍她后背。
她这才发现鲜血从鸠摩罗的手臂流下，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青铜斧，血液顺着其上雕饰勐虎青龙游走，被吸入进去。
德拉珠摇头。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恐惧或者心酸，眼泪夺眶而出。
无数斑斓光点跳跃，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古青色冷光闪烁围绕在她和鸠摩罗周围。
“我这次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话语未完鸠摩罗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苏摩双眼猩红，重击向鸠摩罗。
他扑到他们面前却被一层无形屏障狠狠弹开。
鸠摩罗挥动手中青铜斧，力拔千钧，红纱飞舞，交叉筑起个牢不可破的结界。
苏摩手中的冰棱构刺碰到结界纷纷落下。
“走。”鸠摩罗揽她在怀，两人遁入青铜斧辟出的虚空。
黑暗之中光点闪烁，如星海深空，他们漂浮着。
德拉珠看向四周，在她的记忆之中没一个地方如他们现在在的这一处。
“这是。。。。。你的世界？”德拉珠抬眸。
“这只是条路，一个通道。”鸠摩罗微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前不久那个雨夜追杀我的人，他便是从这里，到了你们的人界。”
德拉珠有些疑惑。
“让你看样东西你就清楚了。”
鸠摩罗将她轻揽着在虚空之中漂浮、远处一点星星亮亮的荧光飘了过来。接着又是几点，分开了水与天的界限。四周有着薄薄光弧。
千万个光点从他们身旁的虚空中漂过，各色如摇曳着小而微星的烛火。
光蕴流离。
“你往下看。”鸠摩罗嗓音微沉。
他们脚下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气泡、德拉珠向那气泡中看去。
云海翻腾中玛瑙与宝石树摇曳，宫殿连绵散开，神们穿梭期间。
鸠摩罗抱着她，沿着那气泡向下飞去。
人界映入眼中，被烧毁的佐达罗与汨罗城，人们如蚂蚁般聚集成群，再下方，是河底下的修罗地宫，甚至能看到苏摩兴建的永寿城。
这一切都被缩小了，容于一个漂浮于虚空的气泡之中。
三界如此清晰地被包裹。
“这是谁的幻术？做得十分逼真。”德拉珠轻笑着看向鸠摩罗。
鸠摩罗看着她，不发一语。
德拉珠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她的面色苍白起来。
鸠摩罗轻吻她前额，感觉到她皮肤冰凉，她的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后背。
“如果害怕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去。”鸠摩罗叹息。
“不，”德拉珠面色仍然苍白，看向鸠摩罗的目光却坚定，“我要知道所有，还有什么。”
鸠摩罗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所有的这一切要从你们的创世神达尤斯说起。。。。。。”
“我以为我们的创世神是梵天。”
“是梵天，也是达尤斯。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在你存在之前也存在了很久，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们这些另一个世界的人能到达这里？”鸠摩罗轻声，“在达尤斯的梦中，他就是梵天。”
漂浮过来的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美梦碎片。
“在我的家乡，传说远古的第一位神灵劈开了混沌天地。”鸠摩罗轻声，“轻而清的东西缓缓上升变成天，重而浊的东西慢慢下降变成地。而那位仁慈神灵的双眼变成了太阳月亮，四肢化为大地四极，肌肤变成土壤，汗变成了滋润万物的雨露，他与那世界融合，使所有变成真实。”
德拉珠面色发白地看向他：“所以。。。。构筑他界的力量是神本体的真实，构筑此界的力量却是幻梦？”
而当梦醒。。。。。。。
德拉珠胸口一阵紧缩。
天海之上，星子流动。
河边，新的织梦人将织好的梦境放入水池中。
“还习惯么？这个职位？”鹿角仙人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她身边笑呵呵地问。
“鹿角仙人。”织梦人回应，“还好，最近睡着的人数量减少了很多，做梦的也少了。”
“是么？”鹿角仙人顿了顿，声音缥缈。
星子突然疾速流动起来。
远远地，毗湿奴的声音传来：“我们该走了。”
“再见。”鹿角仙人笑呵呵地道，“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再见。”织梦者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她抬首，发现天边星辰竟有些往地面坠落下去。
鹿角仙人、湿婆、毗湿奴身处在黑暗的流光之中。
“为了瞒过他的耳目，守护神和我必须在此，”湿婆看向鹿角仙人，“我虽然不能告诉任何人却能展示给你看。机会只有一次，你一定要看清楚了。”
鹿角仙人点头。
毗湿奴与湿婆伸开手掌，交错繁复手印，千万缕光线互相交错纠缠，将鹿角仙人包裹起来。
慢慢包裹着他，穿过了疾速的时间流光。
四周流星般的光束分散又合拢开来，天与暗合成永恒的唯一。四周光弧交错。
鹿角仙人身旁是个气泡。气泡中是完整的世界。
“你看好了。”湿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鹿角仙人被无形之力托起，疾速向上飞去。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地缩小。
星子漂浮，上升停止。
漆黑的空中鹿角仙人向下看去，瞳孔蓦地放大。
那些原先在他身边交错的光弧从这个距离看去，竟是虚空之中巨人的轮廓。巨人躺在虚空之中沉睡，肩膀之上悬浮着装有世界的气泡。
他呆立，手中权杖掉落。
权杖穿过巨人透明身躯，落入无尽虚空。
他们的世界在气泡之中。
其中的三界如此清晰，每样东西都好似玩偶却尽收眼底。
光线自鹿角仙人足端升起包裹他全身，飘进巨人肩上的气泡，再度融入其中。
流线穿梭伴随轻微爆裂，三人的影子在赤红浅白的流光上跳动，如幻梦一般。光线渐渐消失，鹿角仙人睁开了双眼。
“梵天的精神状态渐渐地衰落下去，而最近，又有他界之人能抵达这里。这一切和我想的答案相同么？”
毗湿奴面色凝重，看向鹿角仙人。
鹿角仙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梵天一梦。”
他缓缓道。
毗湿奴后退两步，手中权杖跌下穿梭流光，又被湿婆的影子叼了回来。
片刻的静寂过后，他看向湿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