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学一学期的我,再来到学校的时候,只能无可奈何的留在高一再读一年,我像个一夜之间变成孤儿的孩子一样,看着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的陌生面孔,再也没有心情跟他们打招呼嬉戏,一切都变了,家没了,老师同学也变了,只有这一间高一三班的教室,依然还是高一三班。
江崇升到了高二,他选择了理科留在了他原来的班级,只是教室换到了四楼,我则同高一新生一起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开始过上了教室、寝室和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学校食堂的饭菜确实好不到哪里去,午饭的时候我总是最后一个出现在食堂。
后来他干脆大大方方的带着吃的给我,有时候是他妈做的排骨,有时候是买的鱼香肉丝,但是他总是臭着脸喊我吃饭,臭着脸催我背书,我知道他一直在怨我不打一声招呼的离开,只是我从没说过抱歉,他也就没提过。
后来就有更多人在说我们谈恋爱了,他从来不理会这些,依然在晨读之前将早餐从窗子外递进来,那时候的我,已经不会太在意别人的目光,新班级的同学都觉得我是异类,留级、上课睡觉、谈恋爱,我也懒得融入。
从来没住过校的我,总是在学校寝室里失眠到凌晨,第二天上课又倒头大睡,江崇可能从不认识这样的我,他已经对我无话可说,说的最多的两个词也是在给我带来吃的的时候,随意的一声:“拿去!”
后来,邹婉儿走进了我的生活,我一直觉得,她跟江崇,是我整个青春里,最耀眼的一束阳光,如果说那一年的我,在低谷里找不到方向,在黑暗里痛苦忧伤,那么,邹婉尔和江崇,就是那束暗夜里照进谷底的阳光。
邹婉尔是个大大咧咧笑起来很“泼妇”的女孩子,住在我上铺,刚认识她时的印象就是她一头毛糙的自然卷头发,而我搬到学校住的时候她已经剪了一个男孩子的短发。
在所有人都觉得我孤僻难以亲近的时候,邹婉尔却能一巴掌呼在我肩膀:
“嗨!去食堂......”
“嗨!皱着眉毛装林黛玉啊?!”
诸如此类.......
我终于相信,有些人的名字,跟性格要多相反就有多相反,这个听名字温婉的家伙,总是动不动一掌甩过来,我在又疼又气的情况下,就跟她混在一起了。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个假小子学习成绩真的可以用太好来形容,我因为是重读一遍,能在上课睡觉的情况下考个第二名就很不错了,而这个邹婉尔同学,却能在每次大考小考中斩获第一。
那一段时间我很少看见江崇,偶尔他会提起学理科有点忙,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买早餐给我,也许是从我跟邹婉尔形影不离以后,但我总觉得,没看见他的日子,似乎有一点不一样。
学校的寄宿生都要上晚自习,我以前也经常晚上混进教室,跟着他们一起上自习,大多时候,我只是为了抄作业方便一些,而寄宿以后,上晚自习成了一节课,要点名,不像以前,想来就来,想不来也就可以不来。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觉上晚自习原来是这样的无聊,电灯管上始终盘旋着几只不大不小的飞蛾,教室里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还有人睡着了发出轻微打鼾的声音。
就在我百无聊赖一个自习,邹婉尔忽然传纸条给我,几个潇洒的大字跃然纸上:
“走,带你去打球!”
夜晚的操场上总会有几个逃了晚自修出来打球的人,当我坐在边上看着篮球场上邹婉尔跟别人奔跑追逐的身影时,我除了目瞪口呆就是叹为观止。
原来考第一名的学生居然会逃自习,还会打!篮球!
“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生错了性格的人,哦不,是性别。”
看着眼前打完球满头大汗的人,我故意揶揄。
她不忙说话,得意的甩了甩她的短发道:“毛主席说过,青少年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我再次目瞪口呆。
就这样,往后的晚自习我们是能逃就逃,跟着邹婉尔,我学会了打乒乓球,脸上时常挂着笑容,心里的乌云也渐渐散开了一些,我时常问她,经常这样,被抓住了怎么办,她总是不屑又老调重弹的说一句:
“凉拌!”
后来我们果然被老师发现,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在讲台上大放厥词,什么好学生带头起坏作用,什么带坏班级风气之类的话,我站在讲台上,望着下面一片灿烂的笑脸,然后把头低下去,她却龇牙咧嘴的不以为然。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深秋到了,叶子落光的时候,冬天如约降临小镇,当这一年的第一场雪飘起的时候,我们正在上语文课,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同学们兴奋的呼喊起来,只有我却高兴不起来。
以后的冬天,再也没有谁会等我上学,没有暖了手再吃掉的热红薯,也不用再走那条通往学校的路了,我这样想。
自从搬出来以后,我再也没有走过那里,江崇有几次带着吃的来,说这是他在小区门口买的,我总是会一恍惚觉得,那是多遥远以前,我也在那里,买过什么吃的.......
就在小镇迎来最大的一场雪的时候,学校花园里的腊梅花开了,已经是十二月了,那些娇艳美丽的花儿,就在白雪的覆盖下坚强的呼吸,我也要坚强的生活不是吗?
周而复始的寒假终于还是到了,我曾经有多渴望放假,现在就有多害怕放假,回到外婆那个村庄,我又要开始过压抑的日子,那些看电视要憋着笑,讲话要小心翼翼,生怕惹起妈妈伤心事的日子,每一刻都让我觉得难熬。
离婚后她从原单位辞职了,现在每天帮着外婆种种菜养养花,我知道她还走不出来,她是执念那么深又那么固执的一个人,怎么能轻易忘记背叛。
好在这一个学期,我走出来了,我又像曾将一样,开心就唱首歌,不开心就写写字,我们总得有一个人从绝望里爬出来,接受和面对新生活啊。
再绝望黑暗的谷底,也总有一天会投射进阳光的吧,我把这句话,写在新的一年的日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