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之后一段时间，老妇人从里屋出来，顾雪融师徒这才醒过来，两人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一觉了。老妇人收拾炉火，顾雪融和苏木也收拾好行装。本来正在和老妇人谈些家常，屋外的街道有了不少响动。
苏木开门出去望了一眼，不少冰族男人在街道上走动，互相大声打招呼，但气氛有些异常，他们都带着武器工具，回望苏木一眼。
原来那些冰族村民知道昨晚有中原人来到村子，现在正被头领带着各处相互询问，远远的街道上不断有人往这边过来，气势汹汹的样子。
“师傅，外面人很多。”
顾雪融不解，老妇人说，“一定是布顿，布顿是这村子里的领袖，所有人都尊敬他，但他仇视外族人。他可能要带人来伤害你们，我去和他们讲清楚。”
顾雪融阻止她，说，“我们不会有事的，您尽管放心。不过我们要走了，多谢您的款待。您别出来，我们不会有事的。”顾雪融说完，便和苏木一起上了街道。
这时候外面已经围了几十号人，有些普通村民，妇女老人小孩，好奇地望着两人。还有不少冰族男人，都拿着短刀，梭镖，弓箭之类的猎具，簇拥着一个人过来。
苏木不禁握紧短剑。
“别紧张。”顾雪融说。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人群最前面是一个强壮的冰族男人，穿着厚实，带着护住耳朵的帽子，直直望着两人。他右手拿着长刀，腰间挂有火铳。
顾雪融不卑不亢，面朝着他走过去，大概相距十多米时，那个男人问道，“什么人？”
“过路人。”顾雪融说着，和苏木一同望向他。
男人看到苏木，问，“你是冰族人？”
“嗯。”苏木回答。
“你可以走，她不行。”
“为什么？”苏木问。
“我们不欢迎中原人。”
“我们只是路过。”
“你这条狗。”男人说，他把苏木当成顾雪融的仆从。
男人接着说，“把他们抓起来。”
顾雪融喊等等，然而根本没人理她，数十个强壮的冰族男人立刻手持武器冲了过来，顾雪融只好迎击，她虚晃一剑，惊吓来人，趁机出脚，踢翻几人，然后与那些男人近身格斗，几乎是一两回合打倒一人，一边倒的局面。
那个首领模样的男人见状大怒，挥刀也冲上来，苏木迎了上去，躲开对方大力挥舞的长刀，用短剑欺身逼迫他躲闪，趁机绊倒了他。苏木立刻扑到他面前，短剑刺出——
“别杀他！”顾雪融大喊一声，她一直余光望着这边。
苏木把剑刃按在对方脖子上，其他人立刻停手了。
顾雪融走过去，两人押着男人起来，其他村民围着两人，双方对峙。
这时后面的屋子门打开，那个老妇人望着擒获布顿的两人。顾雪融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我们只是过路，无意和你们冲突。”顾雪融对众人说，随后望了一眼那个首领，他没法动弹，但仍然一副不愿服软的样子。
“用你的命换我们一条路，否则你必死无疑，而且你们还会死更多的人。”顾雪融挺剑，对他说着，然后缓缓扫视众人，他们不过是普通村民猎户，脸上大多露出妥协表情。
对方没有人作声，苏木死死押住男人，剑刃抵着对方脖子。顾雪融护着两人往前走，说，“让开，让我们过去，自然会放了他。”
前面的村民自动让开一条路。
对峙持续了很久，两人押着首领一直从村子里的西南角走到村子外的北面，再往前是一座小雪坡，后面有高山，是一片山区。众人一直跟着两人，相隔十米左右。
现在他们总算穿过村子了，准备进入山区，两人回头看后面的村民。
“别跟上来，不要自寻死路。”顾雪融说着，示意苏木放人。
苏木面朝众人，猛地一推那个首领，同时收剑，轻踹对方后背一脚。那首领弓着身子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往前扑，顾雪融立马带着苏木向雪坡后面逃去。
苏木回望一眼，恰好看到那个首领勉强转过身来，提起腰间的火铳。他用力甩出短剑，寒光一闪便插入那人左眼。那人惨叫一声，趴到地上抽搐，很快死了。
顾雪融反应过来时，苏木已经出剑，她远远地站定，看到那人死了，没有看到那个老妇人。
“他想杀我们。”苏木说。
顾雪融微微呼一口气，点头默然。
那些村民一下子沸腾了，都呼喊着冲向这边，两人不想被对方赶上，立即离开了。
“不必取他性命的。”顾雪融说。
两人进入山区，走了大半天，行至天色暗淡，准备找一处有遮蔽的地方落脚。
他们在一处山腰上，四处稀疏有些树木，多是积雪，忽然听到山坡后面传来火枪响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野兽狂怒的嘶吼。两人立刻加速蹚过雪地，跑到坡顶。
四五十米外正是一个冰族猎人，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穿着厚实，手里端着火枪。而他对面十几米外，一头强壮的白熊再次怒吼一声，狂奔向他。猎人向后奔跑，在树木坡石间穿梭。他向自己提前布置好的陷阱跑去，没想到那头受伤的白熊速度极快，转眼就拉近了距离，猎人回望一眼，不禁有些惊慌，又扫视一圈眼前的密林，寻找方向，忽然脚下一滑，扑倒在地——完了，他自知大难临头。
那猛兽转瞬即至，一边低声咆哮，一边以山崩之势冲了过来。白熊张开血盆大口，猎人不禁屏息，四肢不能动弹。
忽然一声闷响，那白熊被一道影子击中，从他身侧摔了出去，撞到树旁，树干断裂。那白熊仿佛吃痛，侧弓着腰爬起来，低低叫唤了一声，扭头跑了。
猎人这才回过头来，有两个人正站在三米外望着他，一名女子，一位少年，正是顾雪融和苏木。
他作势想爬起来，顾雪融走上前来说，“你没事吧？”
“没事……”他望着那女子，才发现她是中原人，“多谢了。”顾雪融扶他起来。
这时他瞟了一眼苏木，发现对方是冰族人，微微吃了一惊，冲苏木点头，嘴里仍然低声感谢两人。
“你是这山里的猎人？”顾雪融问。
“是的。”
“那你知道哪里有落脚的地方？我们两人赶路至此，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夜。”
“……我的住处就在前面，两位救了我一命，无以为报，请去我那里休息。”
“那有劳了。”
“没事，请跟我来。”
猎人引着两人走到山脚，不远处有一座两层木屋，傍着一棵大树，最上面盖着茅草，有积雪。三人走近，屋子外面有个简单的木栅栏，猎人开门，带两人进入院子。
木屋旁边多是积雪，只在门前清理出一条小路，四周有些稻草人和削尖长木棍，一些简易的陷阱，应该是防备野兽，三人走进屋子。
“请稍坐一会儿。”猎人说着，让顾雪融和苏木找地方坐下，他开始生火炉。屋子里算不上干净，地上随便扔了些木屑，骨头，小器具一类，靠墙放有些工具。距离火炉稍近摆着方桌，有些椅子，空间不大，边上开着门，还有其他房间。
“姑娘，你们从中原来？”猎人说。
“嗯，你可知道云断山？”
“出了这片山区往西北方向，不远了，十天左右的路程。”
顾雪融应声。
“两个人就穿越这里吗？以往也有中原人通过这片区域，大多是军队和商队。”猎人说，“不过你们真的很强，那样一只白熊，居然一击就……”
顾雪融谦虚地笑笑。
“你们从前面过来，一定路过村子了吧。”
“嗯。”顾雪融忽然想到他会不会就是那个老妇人的儿子。
“你是巴卡？”
“啊？姑娘你怎么知道。”
顾雪融笑，“你的母亲招待了我们，她对我们很好。”
年轻人笑，“我正想说，村里人是不会随便放中原人过来的，原来你们认识我母亲……她心地善良，受人尊敬。”
巴卡没有想到两人是杀了布顿首领冲出来的，他以为是自己母亲帮助了两人。顾雪融不禁有些语塞，对方没有注意，望了一眼一直沉默的苏木。
“小兄弟，你是冰族人吧？”
“嗯。”苏木回答，他似乎也心存芥蒂的样子。
巴卡与两人说着话，生好炉火，做饭招待两人。这期间外面的天色昏暗下来，吃饭时整栋屋子已经十分暖和。巴卡让两人把行李放在二层阁楼上，他们晚上就住在上面。
饭后三人随便聊天。
“你们就两个人去云断山做什么？那里驻扎了很多军队的。”
“那里有军队？”顾雪融问。
“对，一直都有。打仗之后原本分散在各处的军队只聚到几个点上，像寒霜城，云断山，都聚集了很多。”
“寒霜城？”
“嗯，寒霜城是北国西北唯一的大城了，出了这山区一直往西，不算远，十几天的路程。”
“军队为什么聚集了？”
“不知道，据说是打仗之后来到北国的军队元帅调整了过去的编制，军队只守护重要的城市和地方，减少和冰族平民的冲突。”
顾雪融点头。
“日子的确好过了些，”巴卡说，“以前军队经常掠夺村子的，现在不再来了。”
“嗯。”
“你们是主仆关系吗？”
“不，苏木是我的徒弟。”
“徒弟？”巴卡吃惊，“你们竟然是师徒——其实中原人和冰族人是可以和睦相处的，但有些中原人太坏了，他们对待冰族人很不公平。”
“嗯。你去过寒霜城？”
“两个多月前去过，买些东西。那里太戒备了，军队搜查往来的冰族人很严。”
“为什么？”
“不知道。”
三人聊了一段时间，之后顾雪融便和苏木上了阁楼，各自休息。猎人在下面收拾房间，修整器具，保持炉火。两人睡着时屋子十分温暖。
早晨，两人醒来下楼时猎人不在屋子，过了一会儿才回来，生火做饭招待了两人。
“巴卡，你那么早出去做什么？”顾雪融说。
“检查了一下昨天布置的陷阱，可惜没有收获。”他说。
“嗯。”
“我带你们出山吧。”
“不用麻烦了，我们知道方向，可以出去的。”
“没关系，我很熟悉这里，知道怎么走方便。再说你们救了我，我不过是招待了你们一夜，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能让我帮忙我才觉得安心。”
“……好吧。”
苏木一直不怎么说话，顾雪融想他可能是碍于自己杀了布顿，心有愧意。
饭后三人走上山路，猎人在前面几米引着两人前进。
“姑娘你和苏木小兄弟是如何认识的？”猎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
“巧合吧，从几个抢劫村子的士兵手里救下他。”
“原来如此……我们冰族人生活太艰难了，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到头。”
“会好的，只要大家相互信任。”
“是吗？”猎人微笑，说不上质疑还是相信。
三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出了山区，巴卡与两人告别，“如果你们回来的话，就走这条路就行了，还能找到我。别和其他人冲突，找我就行了。”
两人感谢，随后告别离开。
两人下山之后照常赶路，天色清明。
“苏木，你不该杀那个村子首领的。”顾雪融说。
“他想杀我们。”
“巴卡和他母亲之后一定会知道的，他们会对我们失望之极。”
苏木沉默。
“双方信任，仇恨才能化解。虽然你为了自救而杀人，但增加了仇恨，会留下更大的隐患。所以要尽量不伤害别人。”
“我错了，师傅。”
“没事的，你记住就好了。”顾雪融勉强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