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北珺城比往日要热闹得多,或许是适应了冬季的寒冷,路上的行人与叫卖声也密集起来,离尘刚出现在善药斋的门口时,扫地的药童就认出了他,跑上来一口一个‘公子’糯糯的叫着。
“老医师呢?怎么没见到他。”善药斋里显得冷清,冬日天伤病的人也少,离尘没见到赠他药典的老医师,向药童问道。
“老师一大早就带着两位师兄进山采药去了,说是年药初哀,药材也积淀够了,能采了。”药童拿着扫帚跟在离尘身旁,大眼睛明亮,如实的说道。
“采药!老医师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进山采药!”离尘吃惊的道,他可是知道,老医师已经九十多岁高龄了,虽然看着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但毕竟年纪摆在那,而且他也不是修士,没法低御寒冷,这大雪天的,不也消停。
药童十一二岁,面对这个问题,只会咧嘴傻笑,不知怎回答,离尘不纠结这件事,模模他的头,往医馆后院走去。
买了接卖宝液,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古逵瑭。
“公子,你怎么来了。!”
躺在床上,正盯着房顶发呆的古逵瑭看到离尘出现,干瘦黝黑的面庞露出惊喜之色,一身的伤病,让他的笑,显得有几分尴尬的不自然。
原本包裹全身的纱布已经拆除大半,只留手臂和脚上部分还包裹着,面皮虽黑,却也是天生,并不是伤病导至的结果,能说能笑,身体应该是无大碍了。
“怎么,我不该来吗。”离尘见他伤病大好,脸上也露出喜色,微笑的走进来,蓝袍如玉翠,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站在床前,打量了古逵瑭几眼,道:“看来老医师的救治很有效果,古兄身体已经调养到最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呵呵,残躯破体,让公子挂念了。”说到自己的身体,古逵瑭脸上难免露出一缕黯然之色,垂着眼眉,本就黝黑的脸像染上了一层腊墨,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道:“这几天我也想通了,我古逵珺命中或许该有此一劫,得公子与医师相助,能保住一命已是万幸,也不求更多的奢望。”
“古兄怎生出如此感叹,这可不像是狠辣果断,敢做敢为的你……”
离尘没想到连‘断人手脚’都不眨一下眼的古逵瑭,经过这番打击,竟生出认命的想法,感叹命运的无常的同时,他激厉道:“古兄放心,有我离尘在,你的伤就能治好,无需认命。”
“谈何容易,公子无需安慰我……!”古逵瑭摇摇头,底沉的叹了一声。
身为修士,他何尝不想四肢完好,可老医师跟他说过,北珺城能救他的只‘接续宝液’,而接续宝液却是万金难求,即使大家族的嫡系受伤,都不见得有机缘使用,更别提他区区一个无根之萍的散修。
离尘虽是牧家的嫡系公子,但想要弄到‘接续宝液’也是千难万难,古逵瑭是江湖人,为人狠辣,敢恨敢杀,却也是知恩图报的人,自感欠离尘的已经够多,不想再拖累对方。
离尘想开口说我已经找到接续宝液,却被古逵瑭摇头打断。
他目光深而沉,顿了顿,黝黑的面庞上流露出诚挚,却又面如死灰,缓缓而绝然的道:“我行走江湖多年,知道行里的规矩,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古逵瑭没完成差事,却受公子活命之恩,已经惶惶不安,今生不知如何报答,哪还能让公子为我奔波,古逵瑭恳请公子,放弃吧。”
言罢,他深深低下头,似在恳请,似在低沉。
“我离尘不知道你们行里的规矩,我只知道,我有我自己的规矩。”面对古逵瑭认命一般的绝语,离尘却是微微一笑,怀里掏出洁白骨瓶,笑道:“古兄,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古逵瑭台头,他已经认命,但离尘不离不弃的话语,让他心底的那丝最后的重生之火始终没办法熄灭,一双浊眼盯着骨瓶,看着离尘平淡而自信的微笑,那一刻,他突是想到什么,浑身忍不住的颤动,却又充满了不敢相信的问道:“公子,这是何物?”
“不用怀疑你的直觉,没错,这就是专门治你骨伤的‘接续宝液’”离尘缓缓出声,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般,落在古逵瑭的耳朵里,掀起他情绪的狂涛,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可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他知道,既然离尘说是,那就肯定是。
可是!这一切太不真实,要知道,接续宝液的价格,北珺城里能买得起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无疑,其中不会有离尘。
“公子,你怎么会……!”他想问你怎会这种东西,得付出多大代价,我古逵瑭何德何能,他心中感激,更多的是欠疚,堂堂凝气三层的汉子,眼框湿润,竟是要落下泪来,此刻的离尘,无疑成为了他要拿命报答的恩人。
离尘制止了古逵瑭的话,正如他说的,他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法,如果这个世界的规矩是冷漠的,没有任何改变的希望,那好,一切,将从我离尘开始改变。
这,是他的道。
他打开骨瓶,浓郁的芳香瞬间密布了整个屋子,只需轻轻嗅一口,就能感觉到骨骼在发出愉悦的颤动,接续宝液,名不虚传。
离尘看向古逵瑭,依然是轻笑道:“古兄,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幸不食言,给你带来了接续宝液,相信它能助你早日恢复。”
“公子,大恩大德,古逵瑭对天立誓,今生即使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公子大恩。”接续宝液传出的芳香,让古逵瑭精神震奋,事已至此,他也不是婆妈的人,以修士的名义,立下誓言。
离尘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直到古逵瑭说完,他才无奈的笑了笑,道:“先把宝液喝下去吧,炼化吸收,恢复身体才最是要紧,恩不恩情的,等好了再说。”
“好!”古逵瑭兴奋的点点头。
离尘上前,一指点在他的肩头,如同连锁反应,古逵瑭‘噌’的坐起身子,似牵引到手臂上的伤口,他脸上浮现一丝痛苦,却忍着没叫出声来。
“再忍耐会就好。”离尘肃穆,落在对方肩上的手指轻旋,划出一道柔美弧度,再次点在古逵瑭的下巴处,对方的嘴巴也是应指而开,离尘手里的‘接续宝液’便灌了下去。
“运转功法,炼化药力……”
事实上,不用离尘提醒,当接续宝液灌入口中的时候,古逵瑭突是眸光大盛,神色如虹,像是有电流通过全身,原本还有些颓驼的盘姿,突是变得笔直挺立。
气海之中,涌出浓郁的真元,一道道如海浪般起起浮浮,迷蒙而浩淼,将他整个身子笼罩,功法运转的声势,呼啸的在屋子里回响,动静相当大。
离尘见状,收起已经空无宝液的瓶子,又是观察了半响,确定古逵瑭已经步入‘炼化’的正轨后,才是退出屋子。
“伤势太重,想要完全炼化,治愈四肢,估计要的时间不短,我也该忙自己的事情了。”离尘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子,半透的纱窗,还能依稀看到古逵瑭盘坐的影子。
这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有血有肉,知恩图报,离尘知道,即使他再怎么拒决与回避,都改变不了收了个属下的事实。
这是他的道,离尘改变不了。
门窗紧闭,雪朶幽寒,这里是善药斋,不会有人来打扰,离尘为了保险起见,又跟药童吩咐了一番,这个小家伙听了离尘的话,竟是将院门都关了起来,彻底杜绝了进出的退路,见对方着实天真可爱,离尘忍不住送给他几颗碎银子,药童笑嘻嘻的跑远。
天上又漂起了雪,似鹅毛散落,轻扬飞舞,离尘放下了一桩心事,身体都轻快起来,一袭蓝衫,没有躲避,踏步在北珺又渐清冷的街道上,没多久,就消失在了西边的城门外。
城门外,古道悠长,一骑轻车缓缓远去,留下两道蜿蜒的曲折,消失在远方山脚。
离尘在城门下伫立良久,觅着车轮的旧迹行走,渐渐又偏离了古道,步入城西的群山,古木狼林,粗壮笔直,山石嶙峋,覆着厚厚的白雪,让任何一个过往者,都无法避免的留下深深的痕迹。
这让离尘蹙眉,却又无何奈何,修为太低,而且,他现在连一部炼修‘身法’的法门都没有,无法做到踏雪无痕的境界。
半山处,离尘站在一块巨石上,眺望远方,冬日深寒,商贾稀稀,却也从未断绝,在新雪未覆旧痕之际,又一辆货车远离了北珺城,寒风瘦马,吱吱呀呀,歪歪扭扭。
像个酒翁,似随时都会因疲累而倒下,却又始终以衡定的步伐,碾出两行清晰的尾陈,弯弯曲曲,如一只墨尽的竹笔,不再清晰,笔已成笨。
离尘看得入迷,茫茫天地间,几座山林雪谷中,飘雪都毫无生息,万籁俱寂,唯有一骑轻车,肆意的勾画着痕迹,天地成了它的白布,轮转如竹笔,蜿蜒有迹,渺渺生烟,飘雪朦胧中,拓补出一道亦真亦幻的墨迹。
离尘心有所感,伫立良久之后,他缓缓闭目,吐出一缕气息,心绪沉静,随一缕气息漂浮在山云林海间,真我似有如无,凭空入道。
半山腰,一袭蓝衫缓缓转身,纤发如玺,落雪氤氲,他轻启双目,明眸内蕴,如冰雪般清澈透亮,看清了远方,模糊了脚下,
迈步,足下生光,有道音响起,诵焚真言,渺漫如轻沙,回荡在天地,似仙、似道、似佛陀,有轻风若雨,极为瑰异。
他踩在雪地,却并没有像身后那段深深的痕迹,而是轻如无物般,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他足下生光,未有察觉,沉浸在渺漫道音的感悟中,缓缓迈步,往深山走去。
孤城外,雪落树根,染谁朦胧身,衣衫惹玉尘,诵经声,远山有路,一步一浅痕,只为袪凡身,埋没古万人,道未成真,林海深,桑田为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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