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楚元帝上朝以后,来太医院打探的人就少了许多,以为陛下并无大碍也就无人在意楚元帝真实的病情了,廖太医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太医院御药坊内每天都是一如既往的忙碌,药抽屉如高墙筑起直到屋檐,渗透着浓重的中药气息。这日廖太医写好了不知是哪位贵人的药方,交给了一位年轻的太医孙太医,孙太医是廖太医的外甥,这年头到宫内谋个一官半职也是要有两把刷子的,单医术高明可不顶用,来历身份审查不过关也是会影响到仕途的。孙太医正踩着梯子,对着药方用小铜秤称药,取下来交给负责配药的廖太医,廖太医把握用药的分量,斟酌是否需要重新调整用量,同时监督药材是否弄错,有品阶的太医必须亲自配药,否则出了差池这可是玩忽职守杀头的重罪。
廖太医配好药,将药材装在篮子里,提到了坐落在太医院正右方的熬药司。熬药司并排设计了五个大灶盘,分别放着五口大铜锅,专门用于熬药。熬药司里无论冬暖夏凉都是热气腾腾,惹得一身热气,汗流浃背,平常人在里头多呆一分钟都不愿意。每个铜锅旁边都围着数名药工分别在切药、捣药、加药、添药汤,虽然在配置不同的中成药并且工序复杂,但是每名药工的分工明确、动作娴熟、互不干扰。药工虽然品级很低,但是毕竟也是在在宫里有品级的人,就是俗称的“吃皇粮”,每名药工还配置了两名奴役,和药工一起完成熬药过程的各道工序,黎洛和容姑就是协助其中一名药工干活的奴役了。
熬药司一角是一个相对狭小的区域。灶盘格外大,熬药的药罐也比其它的更精致。廖太医走过去将篮子放在桌上,黎洛和容姑协助的负责煎药的药工马上接过来,黎洛和容姑还有药工一起将一样样的药材摆在摊开药纸的桌上,打开验过后,将每一味药登记造册。当打开最后一个药袋的药品时,廖太医毫不犹豫地写上了“芥叶草”,突然黎洛认出这不是楚国常见的芥叶草,而是生长在楚国和华国边境的一种“钩吻草”,它和芥叶草长相极其相似,普通的太医分辨不出,虽然样子像极了但是疗效却是截然不同。芥叶草是治病的良药,而这种钩吻草是一种毒性很强的毒药,用它制成的药不会致人死,但是人吃了以后会出现中枢神经麻痹、心跳异常、呼吸困难等症状,长久服用会出现幻觉甚至精神失常,通常是患病之人脱胎换骨时用来缓解痛苦的一剂药材。廖太医开的这副药是普通的安神的方子,只是这钩吻草的分量把控得体,不似置人于死地,黎洛的疑虑更深了,廖太医为何要这么做?太医院不准太医煎药,怕太医在药方和煎药过程动了手脚,因此没这规矩,必须有专人熬药。虽然太医开出的药品要验过才能登记造册,但是廖太医料想药工和奴役虽然常年在熬药司验药,略懂些医理但也分不出其中的区别,再加上廖太医提来的药,药工岂敢有质疑,便是太医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没有异议,廖太医总算松了一口气但也是谨慎,不说是给哪位主子送去,只是吩咐众人将药熬好以后送去他那里,这也是常有的事。太医院的药渣是不能乱丢的,要保留一段时间备查。按照太医院的规矩要将药渣收入一个匣子里,送到后院仓库保存,绝大多数情况下药匣子会在仓库封存半年,然后处理掉。第二日,容姑将药汤给廖太医送过去以后,黎洛就将那个药匣子送到仓库。在这之前,黎洛从中偷偷取出一团药渣,小心翼翼地收入到一枚葫芦瓷中,黎洛就把那个药匣子交给看管仓库的小吏。
春困秋乏,初春之际人容易嗜睡。太医院的奴役一天的工作量非常大,容姑已经睡下了。
“额,额”突然容姑发出惊恐地声音,黎洛还未睡下赶忙过去,原来是容姑在说梦话,呓语不断。黎洛将被子拉上一点,轻轻拍拍容姑的肚子,安抚着容姑,容姑这才冷静下来,继续熟睡着。
黎洛走到衣柜边,抽出墙上的一块砖头,里面是空的,这是之前她悄悄在墙上凿开的一个洞。黎洛从衣服的内衬里取出早上盛药渣的葫芦瓷,视线没有离开。“廖太医如此谨慎,这瓶药渣一定是楚洵处心积虑想要打听的有关楚元帝病情的药渣,只不过廖太医将钩吻草登记成芥叶草,只有医术高明之人才能从成药中发现异样,否则绝不会有人发现。”这瓶药将是她见到父亲的筹码,她小心翼翼地将葫芦瓷放进墙洞里,再用砖头遮掩。黎洛没有将墙洞的事情告诉容姑,倒不是提防容姑,而是不想让容姑卷进来,容姑手无缚鸡之力,如若卷进来必定凶多吉少。黎洛望着容姑安详的睡颜,有着宽慰也有些担忧,对于这位救她性命的女子,黎洛希望她远离这些纷争。
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黎萱和碧儿竟然出现在楚洵府中实在令黎洛大吃一惊。本以为在黎府灭门的那个夜晚,黎萱从枝头凤凰沦为草芥,谁曾想她竟然成为楚洵的宠妃,大有成为洵王妃的态势,黎萱何时和楚洵有了交集?她是否想到办法营救父亲了?黎萱是否知道她在太医院为奴呢?姐妹一场竟如此生疏,黎洛不免有几分失落和叹息。“是时候找个时机去见他了”黎洛暗自喃喃。
隆冬转春,万物复苏,世界呈现一派生机,经历这一系列的变故,黎洛的心境也不似从前。以前的她只想在自己的一片天地,种些花、养些鱼,过自己安安稳稳的日子;然而现在她将不再那么纯粹,她身负营救父亲的责任,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惜。
正月十五是各位皇子进宫觐见皇帝和皇后的日子,楚洵和楚枫自然也进宫来了。这天黎洛按照廖太医的吩咐将丽贵妃的药汤送去,返回太医院的途中,她在御花园一条僻静的小路上稍作停留,临近午时三刻,黎洛忽然定睛一亮,全神注目着眼前一位男子,楚枫。这条路是楚枫从皇后宫中返回府邸的必经之路,黎洛有意在此处等他。黎洛端着药盘垂着头,楚枫刚去探望过皇后准备回府,他一抬头瞥了黎洛的方向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王爷千岁千千岁,奴婢有王爷想要的东西”黎洛出其不意地开口。
楚枫异常冷静,他对黎洛的这番话倒不惊讶,只是楚枫的贴身护卫史青立刻拔刀对着黎洛,警惕她的下一步举动,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楚枫朝他摆了摆手,作无碍状,史青才收起刀锋,退到一旁。楚枫以眼示意,史青朝远处的暗卫作了手势,暗卫立即采取行动包围这个角落,严禁任何人靠近,另一方面窥探着是否有人躲在暗处侦听。
“哦,你倒是说说你有何东西是本王想要的”楚枫带着一丝顽劣不失杀气的表情看着黎洛,攀龙附凤的女人他见多了,总不相信黎洛有这种勇气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倒是想要看看她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戏。“哼,这个丑女人戏还真多,一点不似萱儿温婉贤惠、秀外慧中”楚枫默念着,黎洛在他眼里是多么不堪。
“陛下的病情,想必王爷感兴趣吧”黎洛娓娓道来,仔细观察着楚枫面部表情的变化。不出所料,楚枫脸上微微抽动,“本王凭什么信你?”
黎洛有条不紊地取出怀里的葫芦瓷,作出伸手状,史青上前取了葫芦瓷交给了楚枫,眼神肃杀地盯着黎洛。接着,黎洛缓缓开口“这是陛下的药渣”,“哦?”楚枫想不到黎洛竟有这番缜密的心思,自己千方百计甚至派了耳目潜入太医院也打听不到父皇的病情竟然被她所知,不知不觉竟不似之前小瞧她,她倒也不谄媚,面无表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楚枫感受到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同一类人……楚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是一个丑陋不堪的女子,怎会让他生了这么多想法。
“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你随便拿药渣来匡我们?”质问黎洛的是史青,楚枫当然知道这药渣的真伪,只要派个小厮跟踪廖太医看他把药汤送去了哪里就知道是否是父皇的药渣了,所以他不会这么问。
听到史青这么问,黎洛冰冷的脸庞微微一笑,“将军派人跟着廖太医不就知道这药渣的真假了吗?”
史青一听,立刻铮住了,估计是懊恼自己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吧。
“你想要什么?”楚枫冷峻地望着黎洛,黎洛无所畏惧地直视他。
“我要见我父亲”黎洛铿锵有力地说到,她不再自称“奴婢”,恢复了以往高贵的姿态,眼里写满的坚毅让楚枫产生了一丝动容,她很清楚他知道她的身份。
“就凭这个药渣,你妄想见到你父亲”药渣确是楚枫想要的,但是要让黎洛见到身陷死牢的黎樱,牵涉太大,他不敢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