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海生回头看着妻子黑红瘦削的脸,看着两个孩子睁着乌黑的眼睛盯着他。
他忽然一种心酸,他们家能到现在的样子,吃了多少苦?收了多少罪?两万块,够他和孩子妈干半年的了。
他手抖着接过欠条,男子递过笔,他弯下腰,趴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交给男子,他都不敢看向妻儿。
“这还差不多嘛!兄弟话说前面,这钱,你可早点还!不然……!我们走!”男子撂下话,带着一帮人走了。
宛玉走到老头子面前,眼光冷冷的。
许是钱不用自己还,老头子明显放松,见几个孩子看他,他似乎觉察到那眼神含着鄙视。
愤怒道:“看什么看?老子又没让你们还钱!老三,快给我送医院,我这腿阿,痛的不是自己的了。”
“你这死老头,两万块钱?你自己怎么不还?”弟弟红着眼,他十四岁了,能明白父母的不易,这老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惹人生恨!
“阿东,阿玉,天晚了,回家!小琴,带孩子们回去。”父亲抱起爷爷,朝诊所走去,奶奶还呆坐在椅子上。
宛玉心疼:|“奶奶,别难过。”
她只是安慰了一句,没想到奶奶突然抱住宛玉,嚎啕大哭:“宛玉阿,小琴啊!我对不起你们一家啊!”
母亲过来抱住奶奶,陪着掉泪。
这一下,明年半年就得白干。
跟着母亲回去,许香许枫早有眼色的回家了,宛玉打发弟弟带着邵杰先睡。
她陪着母亲等父亲回来。
“妈,您别难过……”她除了这句话,不知该说甚么。
爷爷打牌输钱,被打断腿,还要父亲还钱,还不是小钱,是两万块的巨款。
要不是他们家靠果子挣点钱,靠打工,那要还到哪年哪月。
“妈没事,你还小,大人的事不要操心,专心把书读好,可千万千万不能学爷爷那样!知道吗?”
“妈,你放心。”
母女两人坐在床上,暖气烧得很旺,宛玉舍得加柴,钱虽然重要,可是身体更重要。要是冻病了,花的钱,还不止那些。
宛玉靠在母亲肩膀,等着父亲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响了。是父亲。
“爸,你回来了,爷爷怎么样?”宛玉坐正。
父亲在门口抖掉落下的雪,回头看宛玉:“怎么还不去睡?唉,你爷爷送去晚了,以后恐怕走路不行了。”
“喔,那爸,我去睡了,你和妈早点休息!”
“等等…”父亲叫。宛玉疑惑看向父亲:“爸?”
“宛玉,咱家明年上半年可能赚不到钱,你…你怪不怪我?”父亲神色有些不自在。
宛玉垂头,怎么可能不怪?
“爸,你也知道,家里没钱,等小叔回来您和他商量一下,和大伯平分,不能什么倒霉事都我家担,什么好事都大伯家享。”
最后,宛玉说:“当然了,爸,这只是我个人意见。听不听看您的意思。”
她说完转身上楼。
宛海生看着女儿,他知道女儿生气了,他也生气,每天不缺吃喝的,非要去赌,还借高利贷。
在医院得知的消息让他越加愤怒,高利贷,那能借吗?看!一时不还钱,腿就被打断了。
他现在心里也没什么底,他只是老实的农民,惹上那种人,他也胆颤,看着一贯有主意的女儿,他才略感安稳。
宛玉上楼,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上次准备还邵杰的五千块,他没要,还在她手里。加上初三上学期给邵家酒楼送菜的钱,她跟前有万把块。
她考虑要不要把钱交给父亲,让他用去还债。
可是给父亲,身上没一点钱,这对她来说充满惶恐,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而且有什么紧急事情,不至于慌乱。
邵杰走过来:“宛玉,你要是缺钱,我还有,你要不要?”
宛玉回神:“不用,你现在只能依靠自己,我怎么好要你的钱?不过,还是谢谢你!”
“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有困难,就要互相帮助,还和我客气什么?酒楼每天赚的就够我用的,你要是不想要,就当成借的。以后有钱再还!”
“嗯,谢谢你,我再想想。”宛玉朝他笑。
这时,宛树东从房间出来:“姐,我听到你们的话了,我看今天去爷爷家的不是好人,可能是黑社会,这些人咱们可不能粘上啊!”
见宛玉脸色不好,又道:“姐,咱们先借邵哥的,把这些人打发掉,再说别的不行吗?”
宛玉神色一紧,说到黑社会,会不会和宛鹏鹏有关系?摇摇头,不可能,宛鹏鹏才十六,他哪有胆子算计爷爷。
还打断老头子腿,这要是被发现了,他在宛家寨再呆不下去。他有那个胆吗?
良久,她抬头:“阿东,你今年十四了,是个男子汉,你说得我再想想。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
又转头对邵杰:“班长大人,你也早点休息。”
邵杰深深的看着她,好一会,笑着说:“我们来到世界上,会经过很多磨难,可是只有真正克服它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宛玉,我知道你是一个强者,克服了很多难关。”
“但是你记住,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朋友,请多看看身后的朋友!”邵杰说完回房。
宛玉坐在沙发上,无力的垂下双肩,邵杰的话让她心里流出一股暖流。她感到很温暖,温暖地眼角发酸。
宛树东走近,摸摸她的发:“姐,你也早点休息。”
“嗯。”宛玉声音闷闷的,没有抬头看他。她要做一个强者,让身边这些亲爱的人,能够开心的笑。
第二天,宛玉去找管凃。
这样下雪的冬天,管叔在小屋里做俯卧撑,只要有条件,他从不浪费一点时间锻炼身体。
小黑趴在桌角懒懒的垂着头,宛玉脱下毡靴,从手袋中拿出棉鞋换上,揉揉小黑柔软的皮毛。
“管叔,宛家寨附近有放高利贷的你知道吗?”宛玉没回头,看着小黑。
管凃收势起身:“似乎听说过有这么些人,从外地过来,专门下套子骗钱,手法残忍。这伙人惹到你了吗?”
“没有惹我,我爷爷打牌欠了两万,昨天抬回来。最后却要我父亲出钱,我觉得是盯上我家了,管叔,你有时间帮我探探。我心里不安。”
宛玉的声音没有起伏,听着很冷。
“行,不过宛玉,我有件事,不知怎么跟你说。|”管凃显得踌躇。
宛玉轻笑:“管叔,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是我有个朋友,现在……比较…困难,他想找份工作,你在市里认识人,能不能帮他想想办法?”
“他想找什么工作?”宛玉心里有了打算。
管叔叹口气:“唉,他母亲病了,急需钱,希望找个待遇好的,不过,他那个人不错。以前和我关系挺好,能帮还是帮一下。”
“那什么时候我见见他吧!”
“行。”管叔点头,他就知道,宛玉是个心软善良的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