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林鸾珮和身边的贵族千金们谈笑风生,一旁的夫人们则在悄声谈话。
袍软异文绫,绣注水光浮。
孙绫绣生得很漂亮,又因为善诗词歌赋,所以极有气质,她轻笑着对身边的林鸾珮道:“昭颜妹妹,不是说这宴会是郡主准备的,怎么不见她来?就连小寿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鸾珮听到了后,笑而不语,叶初颐不来是对的,这里所有的女子和她自己比较起来,都是相形见绌,叶初颐何苦自讨没趣。有些爱讨好的,用手帕捂住嘴笑了笑,满脸的嘲讽:“昭颜姐姐这么美的人儿出现在这里,她怕是害怕出来丢人现眼吧。”
孙绫绣以手轻轻掩饰,轻笑着说:“话是如此,可她是啼竹郡主,还是咱们西梁的第一才女,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欢她呢!”忽然孙绫绣停了笑,指着前方一抹窈窕的身影,惊道:“那个,那个是?”
众人顺着孙绫绣手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所有人都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叶初颐,脸上的表情都很是惊讶,日里见过叶初颐的人还好,没见的更加惊讶。因为叶初颐有郡主的身份,没有品级的夫人小姐看见她都要行礼。她淡淡笑了笑,一一回礼,动作不但一丝不差,而且还带着一种十足的优雅与贵气,就连脸上的微笑都恰到好处,这让所有人更加惊奇。过度的美丽总会让人不安,而叶初颐恰好,赏心悦目又不具威胁性,笑起来有点甜,在这一点上,她的亲和力比她林鸾珮要强太多了,这估计是全场所有的夫人小姐们共同的感觉。
林鸾珮的目光也追随着叶初颐的一举一动,她没想到,叶初颐还敢出现在宴会上。
叶初颐看着大家笑道:“今天请各位过府,一来是为热闹热闹,二来也是为了庆祝家弟十岁的诞辰,自然也为了证明外界的那些纯属谣言……”面对着众人或好奇或羡慕的眼神,叶初颐神情温雅淑柔,彬彬有礼,也让萧宣慷看的目不转睛。叶初颐可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从她以前说的话就能看出来,怎么到了宴会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脸上的笑容,简直堪称完美典范。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秦王!秦王殿下!”寒风吹来,灌满了萧宣鹤宽大的袖袍,身后的鹤氅更是随风飘扬,宛如翅翼般。这般妖孽的容颜,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浑似妖魅邪魔,即使被明亮的月光照着,拉着长长的影子,却也不像是人,让人心中带着寒意,却又很难忽略那出色得过分的容貌。
萧宣鹤笑着道歉:“是本王迟到了,对不起郡主和侯爷。”
叶初颐全然不想理他,却因为不回应萧宣鹤会显得自己不懂礼数,便微微一笑,柔声轻语地道:“没关系的,王爷不必自责,您到啼竹的府上来,才是啼竹的荣幸,又怎的会怪罪王爷。”
萧宣鹤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并回应她一个笑。
燕王萧宣慷笑着道:“秦王你终于来了。”
秦王萧宣鹤脸上的笑容很动人:“是啊燕王。”
皇室的两个俊美王爷站在一起,那场面总是赏心悦目的,叶初颐微微一笑,谁能想到,这两个人将是一辈子的死敌呢,皇室兄弟,最后总是免不了同室操戈。话说回来,当初自己一心为了萧宣慷着想,当真将萧宣鹤看成是自己的敌人一样呢。现在,这种感觉却变了。
与其让萧宣慷再次登上皇位,叶初颐情愿最后拔得头筹的人是萧宣鹤,所以,她才同意帮助萧宣鹤。
燕王站起来,道:“郡主,三殿下有事不能亲自前来,托我送来一件贺礼。只是这件贺礼是送给郡主的,祝贺郡主重新回归西梁。”
叶初颐温和笑起来:“三殿下真是太有心了。”萧宣慷命人打开了锦匣,露出里面的东西。众人顿时一阵赞叹,原来那匣子里是一支步摇,叫步步生莲,由两朵晶莹剔透的浅绿色琉璃雕琢而成,花心是莲蓬形状的温润白玉,花蕊则是多根银丝顶端各置一小颗红宝石,垂珠由透明的莹白色像翡翠绿色渐变,美轮美奂,堪称巧夺天工。
步摇这种东西不管是在东辽还是西梁,也只有贵族女子才可以佩戴,一般的平民女子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一见。这样的礼物,算是很贵重了,足可见太子对叶初颐的重视,不,或者是对啼竹郡主安然无事地回来的一事的瞩目以及不敢小觑叶家的敬重。只不过这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萧宣黎对叶安哲的冷淡,此举祝贺叶初颐是假,要挑拨叶氏姐弟俩才是真。
叶初颐清楚萧宣黎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更加清楚云生和她之间的情谊,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东西,都是无法让之撼动的。果然萧宣黎也是一个狠角色啊,不愧是唯一一个做过太子的人呢。另外一点,莲花步摇,自是另有一番深意啊。叶初颐虽然心中冷笑,但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接过装着步摇的锦盒。
萧宣慷盯着她的脸,隐约看到她唇畔的一丝嘲讽,可是那嘲讽若隐若现,很快就看不见了。
这时候,陆云生气喘吁吁地进来,清澈剔透的琉璃色双眸四下逡巡,在看到叶初颐的那一刻,才终于放松了呼吸,舒颜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向她走过来。当看到萧宣慷站在离叶初颐不远的地方时,陆云生眼睛微微一凛,随后便看了萧宣慷一眼。萧宣慷感觉到一阵奇怪的视线盯着自己看,不由顺着那道视线望过去,却看到一个年纪轻轻就已俊逸出尘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笑容是那么干净而温暖,宛如阳春三月的风一般和煦。
叶安哲,西梁常安王,百年难遇的天才。萧宣慷原本没准备把一个小孩子放在心上,可是不自觉的,又多看了这孩子一眼,除去特别俊逸的外表,这孩子清澈闪耀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一种隐藏的清冷与凌冽,或者是敌意。敌意?难道是对他吗?眸光清澈得像一潭秋水,宁静而平和,毫无波澜起伏,却带着森森刻骨的寒意,仿若一把利刃刺在人的心口处,让人在欣赏美的同时感到窒息和自己生命的流逝,萧宣慷胆寒,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这孩子的目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过了许久,他才感觉到那令自己觉得全身发毛的目光彻底消失殆尽了。
在到叶初颐身边的时候,那丝寒意顿时灰飞烟灭,只余清澈与纯真,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干净温暖。叶初颐下意识地半蹲着身子,仪态优雅,他看到陆云生额头上隐约的汗珠,掏出丝绢替他擦拭干净,边擦拭边关心地问道:“漱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的?别忘了你今天可是小寿星啊,别跑没了哦。”
陆云生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异样:“没什么啊,刚才漱玉去花园找你来着,却没找到呢。”
叶初颐的目光落在陆云生素白鹤氅的下摆边缘竟然出现了一条划痕,摸摸他的脸,担心地道:“是不是摔跤了?”
陆云生笑容很干净很温暖,他轻声清晰地道:“没有啊。”那个笑容是陆云生经常有而叶安哲从来都未曾露出过的表情,也是叶初颐想守护一生的笑容,那是人世间最最温暖纯净的东西,让人心动不已。只是与此同时,陆云生那清澈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淡淡的阴霾,与他的年纪极为不相称。叶初颐越发觉得奇怪了,她从未见到陆云生甚至是叶安哲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可就算如此,这衣服上的划痕又是从哪里来的。
“云生,我希望你能对我毫无隐瞒。”她低声轻唤地道。
陆云生的唇线很是优美,即使是在不笑的时候,唇畔也微微上扬,道:“嗯,云生会的。对了,姐姐,刚才我碰到一个很怪的人,而且从来没见过的人呢,那个人身边的另一个人的给云生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很怪的人?似曾相识?这些人会是谁呢?叶初颐陷入沉思,她奇怪为什么陆云生会用这样的措辞,刚想要询问细节的时候,陆云生却已经转开了话题,欣喜地端上一碗银耳莲子羹,道:“不说这个了,姐姐你尝尝这个银耳莲子羹吧,有润肺养胃、美容养颜的功效呢。对了对了,这个季节虽然没有莲花,但咱们西梁这里莲花开得晚,运用特殊工艺到现在还好好地放置呢,再者莲之味甘,气温而性涩,清芳之气,得稼穑之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里面没有性寒的菊花,素来手脚微凉,而且怕冷的你喝着好处自是多些。”
叶初颐像个小妹妹一样乖巧地听着,她觉得应该也不会有人在用餐的时候瞎出什么幺蛾子,便听陆云生的话慢慢地小口喝着。这种东西原本的味道应该是很甜的,因为需要盖掉莲子苦味;但是叶初颐不是很喜欢是甜食,甚至有些厌恶过甜的东西,按常理讲,宴席上相同食物的味道应该都是一样的,但是陆云生端的这碗却正符合叶初颐的喜好,不是很甜,微甜中夹杂这一丝淡淡的苦,叶初颐很细致地喝完了。没想到正在众人推杯换盏的功夫,突然有道刺耳而尖锐的茶盏摔裂在地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鸾珮!你做什么!”孙绫绣腾地站起来,望着地上的碎片,怒道。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林鸾珮随着起身,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对孙绫绣道:“文洁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啊,先坐下吧。”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她想着既然孙绫绣叫她的名字,一定没什么好的事情,便不想把事情闹大,她觉得还是私下问清楚这件事。
可是,所有都注意到了这面的动静,哪那么容易搪塞过去!
最敷衍不过去的,就是叶初颐,她疑惑地望着林鸾珮和叶淑华,开口道:“两位姐姐,出了什么事?”
林鸾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温柔地道:“没有什么事情,许是刚刚我不小心碰到了文洁妹妹的茶盏吧,她有些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劳烦郡主费心了。”
叶初颐暗自冷笑,轻蹙秀眉,一副放下心的样子,道:“那就好了,两位姐姐千万别出矛盾。”叶初颐清楚,林鸾珮那番话不仅解释了刚刚的事,还夸大了自己,贬低了孙绫绣,说自己是无心之失,还有深深的歉意,表现出她的温柔善良,同时也突出了孙绫绣的无礼斤斤计较。
这时候,孙绫绣若是继续就这件事争论下去,就难免会显得没有气度。
可是,事情好像不简单,孙绫绣并没有要原谅林鸾珮的意思,她还是很生气地盯着林鸾珮,道:“你少装好人,无心之过?你分明就是有心要害我!”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私下的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叶初颐轻轻蹙眉,道:“文洁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鸾珮她在我的茶水里下毒。”
“我没有。”林鸾珮一脸的委屈,美目中隐隐透出一丝哀怨,她泪眼朦胧,仿佛要哭了出来,却在极力忍着。
“郡主,你要为小女做主!”孙绫绣同样委屈地看着叶初颐,眼含泪光。
“这个……”叶初颐微微颔首,戳了戳自己的眉心,道:“文洁姐,你怎么知道昭颜姐下毒了呢?”
孙绫绣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凄然道:“碎片还在地上,请郡主派人检验,便可知是否有毒,也可知文洁与林小姐所说孰真孰假。”
叶初颐挥了挥手,命下人拾起碎片,找了个药师来检验一番。
在检验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都没有说话。若要说谁心里最奇怪,那就是林珞妍了。上次在皓月阁孙绫绣打她两个耳光的事情,至今还历历在目。林珞妍回去也曾和林晚谈及此事,不过林晚似乎很不放在心上,甚至还责怪林珞妍和孙绫绣发生口角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现在西梁京城的官员个个虎视眈眈,林家权倾朝野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种时候,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孙家视这个独女为掌上明珠,要是得罪了孙家,林家虽然不怕孙家能给林家带来多大的威胁,但怕的是其他合作的伙伴会因此对林家心灰意冷,认为跟着林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林珞妍听了林晚说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啊,被别人打了回家告状还得再挨一顿训,有本事让林晚去被扇俩大耳光子啊。不过这话林珞妍是不敢说出来的,林晚没有把这件是告诉林丞相她也就能谢天谢地,因为这是要让林丞相知道了少不了一顿心狠手辣的家法伺候。
所以,她现在虽然很讨厌林鸾珮,但是更恨孙绫绣。她不知道孙绫绣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是要陷害林鸾珮吗?不能啊孙林两家已经合作了,孙绫绣要是心怀不轨,等于是和整个林家撕破脸了。
上次赵若霜想揭穿林家的时候,就被林晚封了哑穴,此后又派了人暗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思考到这里,林珞妍决定还是坐山观虎斗,谁也不帮的好,再说这个啼竹郡主,决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今天的事情可是发生在她的叶府里面。反正林鸾珮和孙绫绣她都讨厌,这两人斗得两败俱伤才最称心如意呢,总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她头上来,不需畏惧。
叶初颐自然也在孙绫绣此举的目的,林珞妍能想到的,她都能想到,林珞妍想不到,她也能想到。林珞妍不是想坐山观虎斗么?好啊,那就让她看看什么叫做三人成虎,骑虎难下。在叶初颐心里,可以肯定的是孙家和林家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间隙,那么她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间隙,好好地把它扯成一个万丈深渊,让这两家反目成仇。
这时候,雎言走到叶初颐身边,小声靠在叶初颐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叶初颐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抹淡淡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许久,她缓然道:“昭颜姐,你还是从实招来,这毒是不是你下的。”
听了这句话,满厅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没想到林家大小姐竟然会下毒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孙小姐和她有什么仇,她干嘛要去害人家?”
“就是就是,她要什么没有,长得比孙家姑娘好,文采比孙家姑娘好,而且要和秦王殿下成亲了,这么看来她不应该有理由去羡慕嫉妒人家啊。”
......
林鸾珮听到这些议论,简直是火冒三丈,但她偏偏不能气恼,不能跳起来争辩,这样只会让别人更加怀疑她心里有鬼的,现在她需要冷静地想想对策。突然她注意到远处的林珞妍,心里不自觉冷笑一下,能找到一个替罪羊也是很好的,不是么?
孙绫绣害怕出什么岔子,便抢在林鸾珮面前道:“郡主,请让文洁先来讲述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初颐点头,准许孙绫绣先介绍事情的原委。照孙绫绣说的意思,原本到长公主府来参宴,各人所用的茶盅以及所饮的茶饮酒水是一般无二的,这点不可否认。可是在孙绫绣转头与身边的一位小姐说话的时候,突然瞅见林鸾珮在自己的茶水里加什么不明的东西。
那时候众人都在开怀畅饮,谈笑风生,根本没人注意一个少女正在做什么,所以孙绫绣说林鸾珮偷偷下毒这件事是不是子虚乌有,大家根本无从得知。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孙绫绣的茶盅里的确检验出有毒的话,一切事实也差不多能浮出水面。
谁会自己下毒害自己呢?所以这毒不是孙绫绣下的。再者说了,就算孙绫绣下毒吧,她又为什么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去坑害与自己无冤无仇的林鸾珮?
因此,林鸾珮与孙绫绣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行,不能再等了,现在必须速战速决,拖得越久,难以预料的转机更多,林鸾珮想到这里突然道:“禀郡主,其实是姎不小心把一粒杏仁在桌上弄丢了,便想着赶快寻寻在哪里,再一个不小心就碰了文洁的茶盅,此事都是姎的无心之失,姎虽然不恳求文洁妹妹清除对姎的嫌疑,但是请文洁妹妹,郡主以及在座的各位相信姎,毒绝不是姎下的,姎也不知道是谁要栽赃诬陷,再者姎有什么原因要去害文洁妹妹呢?”
这番话真实一点纰漏都挑不出来,叶初颐冷笑一声,转而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但昭颜姐可知道,这里面检验出来的毒是娇姝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