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伙子油腔滑调。”三叔缩着啤酒肚挤着门小声嘀咕着。
王守义和三叔挤过狭隘的铁门穿梭而去，一道小小的门后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房间，房间里灯光明亮，嘈杂喧闹。里面摆了几十个麻将桌，每个桌子都坐满了人，上至80岁下至20岁，各色人马一应俱全。
房间里每一桌都有人在抽烟，好在房间通透性好，否则整个房间满是烟雾谁是谁都分不清。
王守义进来的刹那，眼睛里看到的是“饼条万”，耳朵里都是麻将与麻将“乒铃乓啷”碰撞的声音。
有正在打麻将的，有刚打完正洗牌的，有穿着拖鞋一脚翘着二郎腿的，还有出老千笨拙的却被王守义发现的。总之，来这里的人你表面上看去和和气气的，切磋的时候才知道个个心怀鬼胎一个比一个狠，为的就是一个“钱”字。
“一万！”“九饼！”“三条！“白板”“······”
饼、条、万，东、南、西、北风，春、夏、秋、冬，梅、兰、竹、菊，中、发、白板，麻将馆里的声音不绝于耳，吵得王守义心烦。
王守义拎着盒饭走在三叔身后，简单的目测下，这里估计得有百来人左右，堪比一个小型地下赌场，难怪门设计的那么小不说，还特意安排人望风，这要是被警察抓到了，蹲号子是免不了。
王守义只是高中文化，按道理是不好找工作。不过三叔是刑警支队长，可以偷偷开小灶，早就替他安排好了内部门路，就等王守义把刑法、民法、宪法等背下来直接上岗，再不济还可以当律师混口饭吃，总之是个饿不死的铁饭碗就对了。
王守义记得刑法第三百零三条规定：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但这里有三叔罩着，那就另当别论，毕竟这里只是麻将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赌场，就是小赌怡情罢了，真要变成赌场，三叔发起火来撕破脸皮谁都跑不了。
“三叔，为什么你每次进麻将馆都要交钱啊。”王守义不解地问道。
三叔掐着烟一口黄牙道：“你吃饭要不要花钱啊。”
“当然要花钱。”
“喏，你吃饭要花钱，那你进人家的地盘，打着人家的麻将，交钱合理不。”
王守义想了想觉得是有几分道理：“合理。”
“切。”三叔切了一声，手指指了下王守义的天灵盖，扭过头重新叼回烟抽了起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然赌瘾上头，三叔眼皮都不眨一下，四处张望着缺人的麻将桌。
众人虽说聚精会神地打着麻将，但只要门口一有什么动静他们都能反应过来，三叔和王守义进门的刹那，众人先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见是三叔和王守义，熟识的人自然而然地杨了杨手打声招呼道。
“三叔。”
“三叔好。”
“有些日子没见了，三叔。”
“你侄子也来啊，三叔。”
“三叔好。”
“······”
三叔露着黄牙笑着挥了挥手：“你们手气这么旺，发了财记得罩罩三叔！”
“一定，一定。”
三叔在这条街混了十几年不说人人知晓，十有八九街里街外的人都知道三叔的名头。
平常这条街上的人犯了一些小事被抓了，只要送盒烟给三叔，三叔一个电话过去保准给他弄出来。
他们问三叔是做什么的，三叔每次都说他就一看门扫大街的，就是有个亲戚在警局工作，没想到这种鬼话大家都信，谁能料到他本尊是滨江市刑警支队长。
三叔简单和麻将馆里人走了过场打好招呼，捻灭了烟头，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挑了一个三人桌坐了下来，笑道：“就这桌了。”
“三叔啊，来、来、来快坐。”老头子正准备点烟，显然也是刚来不久，对三叔招了招手道。
“李爷、杨婶，哈哈哈。”三叔对着老头和中年妇女打了声招呼，看了看坐在另一边25岁左右的年轻人道：“这位年轻人是······”
“哦，不怪三叔不知道，他是我娘家人，刚来这条街不久，会打一点麻将，愣着干嘛，还不快叫三叔。”杨婶笑眯眯地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
“三叔。”年轻人面无表情机械地说道。他端正着坐姿，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
看着中规中矩，王守义倒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怪，至于哪里怪他还说不上来，看着这个年轻人，王守义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发毛。他仔细瞧了这年轻人一眼，这个年轻人脸色苍白不说，黑眼圈还重地很，一双死鱼眼毫无一点生气，呆呆地跟个死尸似得坐在椅子上。王守义没想太多，心里嘀咕着，世界上怪人很多，他再怪也就一打麻将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便拿出手里的盒饭站在三叔身旁，开始吃他的晚饭。
“听说李爷外号闷声发大财，手气旺得不得了，今天可得让让小弟我。”三叔一手唆着烟，一只手和其他三个人洗牌，麻将和麻将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都是他们胡扯的，我要是能发大财早就到处溜达去了，还用在这儿赚养老金？不知道最近是咋了，手气不行，今早儿又输了三圈，一块钱没挣还倒贴了几百。”李爷60多岁，叼着根烟吐着一肚子苦水，王守义看他的神情挺真，不像是骗人。
“杨婶手气怎么样，看你笑得这么欢是发大财了吧。”三叔扭头笑道。
“没有、没有，老样子，一天挣不下两钱。”杨婶脸上堆着笑容，她洗牌不像三叔和李爷那般粗暴，轻拿轻放，两手小心地洗着牌。
“哎呦，小伙子看来挺会打麻将的，洗牌都和我们这些老年人不一样，嗯，有腔调。”三叔笑呵呵地套近乎，他向来是平易近人，就算是刚来的新面孔，麻将打不出三圈都会乖乖喊他一声三叔。
小伙子依旧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胳膊灌了铅似得僵硬，竟然是伸直着胳膊洗牌，让王守义很不解。
杨婶接过话道：“他话少，不爱说话。牌洗得差不多了，我们码牌、码牌。”
李爷插话道：“我说三叔，你侄子不玩两把？每次都是站在你旁边看你玩，怪可怜的。小孩子得锻炼锻炼，麻将不是用来看的，光看怎么学会。”
三叔瞥了王守义一眼，哼了一声道：“我怕他打麻将跟个猴子似得要跳起来。”
“噗。”王守义刚吃进嘴里的饭吐了出来，他一边向众人说着抱歉一边擦了擦嘴，“三叔，我不是猴子！”
李爷说道：“哪能是猴子啊。”
杨婶也应了句：“就是，哪有这么说自己侄子的。”
三叔不紧不慢地码牌道：“大家别逗他了，猴子嘛逗两下就行了，不然猴子气得窜来窜去，你们栓不住，我也没法管。”
“三叔！”王守义气得合上饭盒抬起腿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心想着交了10块门票费不能这么白白浪费，瞪了一眼三叔，诅咒着三叔最好被警察抓住，关他十天半个月，呃，貌似他三叔是刑警支队长，这就比较尴尬。那就诅咒他今天输个精光，想着想着火气慢慢下来，王守义又打开盒饭继续吃他的晚饭，忍了下来。
“哈哈哈哈······”
三叔日常开玩笑，逗得李爷和杨婶哈哈大笑，唯独那个年轻人一声不吭，王守义一眼扫去，那人脸色苍白，依旧死气沉沉。
王守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本想提醒一下三叔，见三叔笑得那么灿烂，气得他埋头又多吃了几口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