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寒凉刺骨，坐在窗边的莲心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头时看见若尔端着圆盘正走了进来。
“主子，这是”
话未说完，便被莲心一口打断
“就搁在哪儿。”眸光直指不远处的木桌，声音清冷，有一股不容违逆的威慑在里面。
若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按照指示放下瓷碗便退了出去，转身时回头望了一眼灯光下的莲心，银辉倾洒下的容颜，晶晶闪闪，感觉哪里好似早已改变，又好似从未改变。
若尔敛了敛眸，赶紧收回了目光，尽管说不清此刻内心的感受，但她清楚地知道最近的主子心情极其不好，就好像一个正在闹脾气的人。
许久，莲心放下手里的书卷，抬眸望了一眼某处，脸色瞬间一变。只见她立刻站起走至木桌旁，一手将瓷碗端起，投向窗外的眸光微微一动，耳边听闻到一阵脚步声，随后不动声色地撤回目光，转手将其放下，再度抬眸时，看向来人的目光里一片清冷。
莲倾扫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动的汤药，静如止水的眸光看不出一丝变化。
“你来作甚么？”莲心一出声，便立即化身为竖刺的刺猬，话语里充满嘲讽意味。
呵，难不成喂药这样的小事还值得他亲自出面？不让她与外界接触，还将她变相地囚禁在此，难道就只许他随意出入？想至此出口的话便带着难消的怒意。
莲倾微敛着眼睑站在那里，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莲心扫了一眼，见他并未回应，也懒得多言，转身欲走时余光里瞬移而至的白影令她立刻僵住，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你又要作甚么？”
莲心目前被对方的阴晴不定，弄得好似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化身为准备战斗的刺猬，一身竖立的尖刺不知是为了震慑敌人，还是为了自我保护。
时刻小心又谨慎的模样，偶尔会流露出恐惧的目光，叫人心间一颤，不忧心生怜惜。
莲倾隐去眼底的波动，侧身一手端起药碗，“将它喝掉。”
莲心无视对方眼底的冷意，硬声道：“它已经冷了，要喝你自己喝。”她才不会喝，关键是她为何要听他的，他以为如今到了这种地步的两人还能像从前一般毫无间隙吗？不能，绝不可能。
莲倾虽不知莲心此刻所想，然一看到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与他作对的目光时，莲倾心中一阵发苦，本想装作狠硬一些，但一想到那倔强的目光里流露的脆弱时，心间顿时一软，于他而言，对眼前之人温柔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有一丁的凶狠。
于是他沉默了，搁在当空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为莲心的不配合头疼不已时，耳边传来一道得寸进尺的声音
“我要上朝。”莲心怎会没有看出对方方才的让步，假若放在平时她定不会如此不知进退，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指望眼前人什么都就着她来，她心知一有机会便要抓住不放，不然她永远也不会有翻身的那天。
任何事总归都要试试，因为她不相信他们之间真到了无可商谈的地步。
莲倾眸光一动，薄唇微启，“朝堂之上我自会帮你处理。”
言下之意便是不同意了。
莲心并未因此动怒，她早料到此事不会如此顺利，敛了敛眸，遂开口道
“你帮我什么？帮我行国师之职？还是帮我蒙骗天下之人，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义？”
莲心一连几个反问极其尖锐，只见莲倾的眸光一滞，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隐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强大如莲倾也被这一席话刺得心间隐隐发疼，清冽的嗓音低沉无比，灯光下的身影竟在微微发颤。
莲心心下一沉，她绝不相信眼前的一幕，他怎会流露出受伤的一面？受伤害的人是她啊。想至此，眸光陡然一冷。
“不是什么？”莲心盯着那黯然的星眸步步逼近，“你不是什么？莲倾，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这是罔顾伦常？”
莲心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要知道他们在世人眼中还有一道不可抹去的师徒关系，即便从始至终都不存在这个事实，可是这早已大告于天下，既成事实已无可争辩。娘亲终是看得长远，早早在此设下一道坎儿。
一道看准了她不会迈过的坎儿。
莲倾眸眼欲裂，红光泛泛，一身白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一块僵立的石头，冷硬，冰寒。
莲心扫了一眼对方，如玉的面容冰寒彻骨，阴沉一片的眼底暗流涌动，她知道她的话刺激到了对方，可是她却不得不说，咽下心中的酸涩，再度抬眸时，冰冷的眸光不带一丝温情。
“从明天起我便开始上朝。”莲心不欲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一锤定音道。
“来不及了。”一早便知道莲心的想法，他又怎会不知她拼命返回朝堂所为何事。
可是，如今的朝堂……莲倾垂眸，隐在袖中的双手微微一紧。
“什么意思？”察觉到什么，莲心立刻追问。
然莲倾敛眸，不欲多说的模样，更是令她心间一慌，隐隐的猜测就要脱口而出，然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冷静后的莲心，思前想后得出一番结论：明日的朝堂之行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
“我不怕。”正在莲心沉思时，一道冷冽的声音自耳旁掠过，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处在对面的莲倾竟已贴得如此靠近，而她竟一点都未察觉。
莲倾看着眼底一脸惊愕的女子，深沉的眸底洋溢出一抹细腻的柔情：我不怕，你的顾虑，我全都不怕，我唯一害怕的是……
深邃的眸光就这么定定地凝视着莲心，好似要将她刻进眸子里。莲心甩了甩头，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赶走，回过神后镇定道
“我不管你不怕什么，明日之行我必定前去。”
冷清冷的声音好似要忽略什么，故作冷硬。
莲心率先一步迈开步子，径直向书房大门走去，洁白的背影立刻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慢慢收回眸光，莲倾抬手，将早已冷却的汤药一口饮尽，汤汁顺着他的嘴角下流，抬手擦净后，微微咂舌：真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