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华殿上,莲心傍帝座而立,听着下面的官员商议政事,并时而解答帝君随时可能抛出的疑问,即便已经临朝了这么多天,莲心依然不习惯这种感觉,太过高高在上,容易忽视脚下真实的土地,那种虚浮的感觉令她很不喜欢。
目光无意中投向不远处,看到下面官员队列的后方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那种不适的感觉才稍稍淡去。
娘亲的信里直接提到,莲倾要被安排入朝为官,至于是什么官衔,信里没有明说,但却提到一个人,此人正是那次回府路上暗杀的幕后主使。娘亲说先不要动这个人,以免惊动他后面的大鱼。
莲心不知道娘亲在谋划什么要事,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很危险,想要弄清一切的同时,她更不希望娘亲有事。
“朕今日有两件要事宣布。”龙坐上一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一片寂静,众人都很好奇是何要事,联想到最近的战事,一些心思通透的早已在心中有了个大概,莲心也被这话拉回了思绪,看着底下众人各异的神情,有疑惑的,也有了然的,有沉着的,也有焦虑的,有高深莫测的,也有泰然自若的……
总之,众人的神情十分丰富,就像是一个变脸大会,每个人都在极力演绎着他该有的表情。
唯独一个人,你拿不定他面上的神情,更猜不透他内在的心思,他本人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华美的玉石,温润柔滑的玉面上没有一丝不谐的纹理。
如此完美的包裹毫无破绽。
莲心扫了一眼那人,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其实算不上笑容,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点而已,如果不注意看根本察觉不到。
“其一是关于边关告急,朕与国师商讨过,决定提一名副将前去协助镇守边关,人选就是司马卿家的司马流云。”帝君话落,底下一片轰炸,众人没有想到帝君竟然启用新人,这司马家的长子虽说不缺战场经验,可是这么年轻便给他如此殊荣,这会令一部分老将心有不满。
然圣上已经发话,谁敢说一个不字,更何况还有国师相谏,这盘棋下得着实妙啊。
“传司马流云。”
随着一声高亢的声音,大殿内走进一个身姿矫健的男子,朗目剑眉,坚毅的眉宇间隐隐透着股倔强,那是还未经过风霜打磨的青涩,使他刀削般的面容依然年轻。
众人直直打量着来人,一致认为,此人虽年轻有为,却不一定能够担此重任。然谁都不会主动挑起这个刺,原因无他,枪打出头鸟。
“臣司马流云参见陛下。”男子恭敬跪拜,铿锵有力的声音,大殿上的挺拔身影,无一不在诠释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好郎儿形象。
莲心看着底下的男子,再次肯定自己没有选错。
“免礼。”圣上朝男子抬手示意,接着道
“自明日起,你便晋升为副将,一定要为吾国子民守好边关,给他们一个安享太平。”
“臣令旨。”男子漆黑眼眸里,划过一道明丽的流光。
“其二是朕决定任用两人。”圣上话一落,一旁的监官高呼
“龚昀文,莲倾奉旨出列。”
这话一落众人心下一阵惊疑,这龚昀文乃新科状元,受帝厚用不足为奇,可这个叫莲倾的又是何方神圣,连名字都未听闻,却受帝钦点,看来此人来头不小啊,正在所有人猜测莲倾身份的时候,大殿内上前两位男子,众人一一望去,眼里满是惊艳之色,一位人淡如菊,一位凌然若竹,皆是上乘的气质和容貌,尤其是后者,单就这绝色的容颜,钥国上下所有男子再无一人能出其右,真是个谪仙般的人儿。
更有眼尖的人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祈雨那日与国师轿辇同行的男子,这使得他们无比好奇此人的来历。
正在所有人对此男子的容貌气度惊叹不已时,高座上传来的龙言更是令他们再度震惊。
“龚昀文大家都熟识,朕的新科状元,即日起任刑部侍郎。”圣上落在这位男子身上的目光一片灼热,可见其欣赏程度,说完后目光扫向一旁的另一位男子,那热意直冒的眸光突然变得有些深沉,只一瞬便恢复成原有的神态,正色道
“莲倾,即日起任太子太傅。”此话一落众人还未回过神,便又被接下来的话震惊在那,一时间哑口无言。
看着众人的神色,帝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补充道:“忘了说明,此人正是国师徒弟。”
这话不仅把一众官员震得忘记了反应,更是令台上的莲心心下一惊。
娘亲信上可没提到这个,而且还是她的徒弟,这个她本人为何毫不知情,难道这又是娘亲的一个安排?
看着台下的男子,一身玉树临风的卓然气质,莲心有些恍惚了心神,一下子多出个徒弟,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反观莲倾,静静地站在那里,云淡风轻的面容不见一丝波动,即便不去看他那一身超然脱俗的气韵,单就这倾城的容颜,便令人过目难忘,更何况还有一双深不见底的星眸,整个人显得高深莫测不说,还有一丝隐隐的凌厉。再度放眼望去,莲心心里的波动久久不能平息,这还是昨日那个与她嬉笑打闹的男子吗?倘若不是相处这么久,莲心也不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差异。
明明是一个人,为何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不同于莲心的诧异,众人的感受则是此男子万万不可得罪,他们这些人在官场摸爬打滚数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那些人能碰,那些人不能碰,他们只一眼便能看得出,更何况此人反馈给他们的温润感觉里隐隐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那种寒意虽然内敛却是不容忽视,这是错不了的。
再想想这人的身份,莲国师的徒弟,刚受封的太子太傅,如此显赫高贵的身份,又岂是他们能够招惹的,于他而言弄死一个人便如捏死一只蚂蚁,而且这期间还不需要他亲自动手,等着为其鞍前马后的更是不计其数,你说这样的人敬畏都还来不及,谁敢对他皱一个眉头。
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
今日圣殿受封,更是为莲倾日后在邑武王朝呼风唤雨的局面拉开了序幕。当然这是后话,可莲国师有一位徒弟惊为天人,这件事自今日后,钥国百姓无人不晓。
夜晚时分,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肖家大门外停下,小厮立刻上前掀开布帘
“公子回来了。”
一个身着贵气的公子哥,从马车内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好看的眉微皱,神情似有不耐
“我爹呢?”
被提问的小厮见主子不悦,不敢怠慢一下,立刻回道:“回公子,老爷在书房会客。”
肖俊豪听了,眉皱得更加厉害,当下迈开步子,大步朝书房方向走去。贴身小厮跟在身后小碎步跑起来,深怕动作慢了他家公子这把火便烧到他身上。
肖俊豪一把推开雕花木门,大步走了进去,看也没看屋内人一眼,自个儿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动作傲慢又无礼。
肖家老爷抬头一看来人,嘴边顺贴的胡子顿时一翘,眼里隐隐冒着怒火,但碍于有贵客在,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葛兄,此乃犬子,肖弟教子无方,让你见笑了。”肖家家主肖宏对着一旁危坐的玄衣男子尴尬地笑道,对于眼前的同僚他不知道对方在见到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后,会不会一口拒绝他接下来的相求,可不论结果怎样,他都要试试,想至此肖宏眸光一沉,随后复笑道
“葛兄你看,这孽子我也管不住了,倒有一事想请葛兄施个援手。”肖宏斟酌着说道,话虽说了一半,可目光一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对面人的神色,此人始终微笑着,却在听了他的话后,挑眉示意他继续,眸里的神色一时叫人捉摸不透,他一时拿不准此人的心思,可若放着眼前的机会溜走,又心有不甘,于是慢慢地道出了心中的本意
“肖弟想请葛兄将犬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一番,对这孽子肖弟是无法了,可葛兄雷霆手腕,一身才华不说,且教子有方,犬子若能得你亲点定是莫大荣幸。”
‘教导’这词官场中的老狐狸一听便明白了,更何况对方说的如此不隐晦,只见那人听后大笑,微眯的眉眼全是绽放的精光,一看就是个道行高深的狐狸,而这个狐狸正是吏部尚书葛煜,人称笑面狐,与国师府里的一个冷面狐,金贵,并称“双狐”。
那狐狸微转了转脑子,便想明白了,肖家家主定是受了今天朝堂上的刺激,这才对自家的儿子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担忧,当然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想把自家的儿子弄进朝堂。
葛煜眸光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孽子,眸光微动,噙着笑道:“肖弟以你我交情这个忙我必帮”这边话都没说完,那边不远处的孽子便陡然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对着自家老爹怒目而视
“你把我从外面火急火燎地召回来,就是想把我弄去做官啊,你有问过我的意愿吗?”
肖宏看着不孝子一脸抗拒的神情,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烧心怒火,恨不能将那不孝子立刻拉到跟前痛打一顿,看看这一身的流里流气是从哪里染得,若还放任不管,只怕他会混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当下也不怕同僚的嘲笑,呵斥道
“你给我滚去祠堂,我不让你出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那呆着,哪也不准去。”
“哼。”肖俊豪不屑地哼了一声,迈着嚣张地步子,便离开了。
见肖宏又要发怒,葛煜立刻上前制止,
“肖弟别动气,你看这样好不,等哪天令公子与你意见一致了,你再把他弄进去也不迟,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不作数的。”笑面狐顺着局面说道,言语恳切又合情合理,如今他这诺言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也不为过,还不是要看对方儿子的意愿,只要他们父子意见一日不统一,他便可一日不去理会这诺言,依他看这统一的日子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此时又何不卖对方一个人情呢。
肖宏也知道一时急不来,因着这逆子的性子,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于是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后,便亲自将葛煜送出了府,只要有老狐狸的话在,不担心这机会跑得了。
这边莲心莲倾一回到国师府,莲心碍于在马车上不便问的话,一直留到二人踏进书房这一刻,才开口提道
“这个你事先知道?”莲心所指正是莲倾被安排入朝为官,更是作为她徒弟这件事。
莲倾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事先并不知道。”
莲心听此心中疑惑更盛,娘亲究竟想干什么,为何没有事先跟他们说一声,难道这里有什么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吗?
这一夜就在莲心的左想右想中混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