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婆子房,柳若颜就看到一直站在门外的丫头宝蝉。
外面那么冷,她一直站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其实也挺可怜的。
“宝蝉。”柳若颜走过去叫她。
听到有人叫自己,宝蝉立即转身,和柳若颜目光相交的一刹那,宝蝉心中的那根觉得柳若颜“似曾相识”的神经又敏锐的动了一下。
这个柳若颜的表情和眼神,实在是太像谢堂春了。
——虽然说柳若颜的确像谢堂春,但人家现在毕竟是贵客身份,该有的礼数总还是得有的。
你可以进去了。”
“多谢柳姑娘。”宝蝉说了声。
经过柳若颜身边时,宝蝉觉得这柳若颜身上一阵幽香,味道很是有些特别。起初,她一直觉得这只是普通姑娘身上用的胭脂香粉散发出来的气息,然而这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在冰雪之中,嗅觉变得更加敏锐了,宝蝉但觉这并不是一般的研制香粉,而是……一种药材。
这是一种奇特的药材味道。
宝蝉的回忆在一瞬间被唤醒。
这种悠悠的香味的确属于一种药材,而且还不止一种,而是一副药材混合在一起的奇异味道。自己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曾经在一个人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那个人,名叫皇甫日出。
那次,她随着东家沈氏去见一个人。
“东家要去见谁?”宝蝉问沈氏道。
“一个大夫。”沈氏道。
“东家您生病了吗?”宝蝉当下十分紧张的问沈氏。
沈氏摇摇头道,“这丫头,就知道大惊小怪,我没事,只是我要找那个大夫有些事情要说。”
“好的。”宝蝉应道,“那我去给您他请来。”
“你怕是请不来的。”沈氏道,“那大夫脾气古怪,一般人他是不见的,更不要说把他请过来了。
”宝蝉大感疑惑,“是哪家大夫那么奇怪啊?”
“这位大夫你也知道,他可是咱们这里出了名的神医。”
“神医?”宝蝉惊道,“难不成,您说的是那个能给人开膛破肚的黄埔大夫不成?!
没错儿。就是他。”沈氏道,“黄埔日出。”
“东家原来和这位神医也有相识?”宝蝉道,“据说那位神医可是自视甚高的很,连皇上派人请他去当御医,他都拒绝了呢。”
”沈氏笑到,“他可是孤芳自赏型的,大事小事都挑剔的很,不愿意进宫伺候别人。
您是跟他很熟吗?”
“怎么这么问?
宝蝉只是觉得,您提起他来,不像是提起一位神医的样子,倒很像是在谈及一位相识的老朋友那般的。
你倒是聪明的紧。”沈氏笑着捏了捏宝蝉的脸,道,“走,这就与我去罢。”
宝蝉应了声,“哎。”然后两人便一起走出了房间。
宝蝉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名叫黄埔日出的大夫长得十分矮小,皮肤黝黑,满脸沟壑,头发花白。他住的地方在一个山间野林的木屋之中,木屋旁边是两三亩菜园地,里面种了些蔬菜和辣椒,木屋前面则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面放养了小鸡和小鸭,看起来倒是很有一番田园风味。
“咦,想不到,这古怪大夫还挺会挑地方住的呢。”宝蝉叹道,“这里倒是很美呢。”
这老头,向来都是这般热爱山野林间。”沈氏笑道,“呵呵,这么多年了,总是不改这副性子。”
“看起来,这皇甫大夫真的是咱们东家的故友呢。”宝蝉道,“提到他,东家您满脸笑容的。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沈氏道,“咱们进去找人罢。”
”宝蝉应了一声道,“我去敲门。”
宝蝉便走进院子,通过了那几只在地上吃食的鸡鸭,宝蝉敲了敲木屋的门,叫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喊完了这一声,宝蝉和沈氏二人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子,却是不见有人开门,也不见有人应声。
怕是那个黄埔日出大夫不在家呢。”宝蝉道。
他不爱总在家中窝着。”沈氏道,“可能去这山野间游玩去了也不一定。”
“那咱们怎么办?“推开门,进去等他,他就是再怎么玩儿,也总得回来吃饭的。”沈氏道。
“万一他不回来怎么办?”宝蝉很是有些担心道,“咱们还得回客栈呢。那客栈里只有些丫头婆子,宝蝉有些不放心呢。”
“你这丫头,对客栈倒是忠心耿耿的。“可是上回有人来咱们客栈说亲,你怎的就不愿意出来了呢?
宝蝉的脸一红,赶忙说道,“东家您别笑话宝蝉了,宝蝉现在一心只想侍奉东家左右,并没有别的想法了。”
“唉……”沈氏叹了口气,说道,“宝蝉,我知道你以前的那些经历让你不敢再面对感情,可人是感情动物,你又是个美人儿,总也不能一直在客栈里终老不是吗?你也该为自己想想。”
“宝蝉也不是不为自己想的。”宝蝉惆怅道,“现在,宝蝉心里想的除了东家您和客栈,便是我那个自幼与家人走散了的妹子。
看到宝蝉眼圈儿红了,沈氏心中不忍,继续道,“先别说这些了,现在我们是来找黄埔日出的,莫要在他门口哭哭啼啼的,省得那个老头回来看到咱们在他门口哭,生气躲了起来,那咱们可一辈子别想等到他了。
宝蝉擦了擦鼻涕,说道。
“你也不必担心他不会回来。”沈氏指着地上的鸡和鸭,继续说道,“你看看这些鸡鸭,这些可都是他养着的,这个人,对这些小动物是喜爱的紧,就算是他自己饿死了,也定然是要喂养好这些动物的。所以即使他不愿意回来吃饭,也得要回来给这些鸡鸭喂饭的。
”宝蝉应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道,“那我这就去推门。
去罢。”沈氏道。
然而就在宝蝉刚刚准备大力推门的时候,那道茅草门便突然开了,很是吓了宝蝉一跳。
但见开门的,是一个圆头圆脑的老头儿,可那老头儿虽然年纪很大,但身高却矮的紧,只到宝蝉的肩膀处罢了。
老头儿皮肤很黑,满脸的沟壑褶子,看起来似乎是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的,更是显得这老头儿有些年岁了了。然而他一开口,那洪亮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却让你觉得其实他还挺年轻的。
“喂!小丫头,你是谁?干嘛来敲我的门?”
“您便是黄埔日出,黄埔神医吗?”宝蝉虽说对于黄埔日出这没礼貌的大吼有些不悦,但一来人家毕竟是长辈,二来人家是东家的旧友故人,三来的确是自己没来由的首先要推人家的门儿,所以怎么说自己都不能发脾气的,于是十分恭敬的说,“我是来拜访您的。”
“拜访什么拜访?”黄埔日出道,“老子就是黄埔日出,不过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你爷爷我可不喜欢呢。”
听到黄埔日出这么说,宝蝉心中气恼更甚,什么老子?什么你爷爷?这老头出口成脏,怕是个失心疯罢?哪里像是什么举世闻名的神医了?
可是碍着东家的面子,宝蝉仍然不能发火,但是又不想再对他说些什么恭敬的话了,于是只是在那里站着,不说话了,看看这黄埔日出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小丫头,我问你,你来推你爷爷老子的门,所为何事啊?“别说什么拜访不拜访的。我一个山野间的老头子,要你来拜访了?”
宝蝉看着黄埔日出,还是不说话。
“难不成,你是要死了吗?也只有那些要死的人,才火急火燎的来推我的门。
”宝蝉终于忍不住了,“你才是要死了呢。
沈氏一直站在宝蝉身后看着热闹,此刻见宝蝉真的没了耐心,才忍不住呵斥宝蝉道。
听到沈氏的呵斥,宝蝉委委屈屈的弯了弯腰。
然而另一个听到沈氏声音的人,表现却大不相同了,没错儿,那个人便是神医黄埔日出。
一听到沈氏说话,黄埔日出的表情就变了,脸上原本的怒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惊。
眼睛瞪的大大圆圆的,嘴巴张开似乎就再也合不拢了,鼻翼翕动,一张一合,似乎是马上就要流出眼泪来一般的。
看着黄埔日出这副样子,宝蝉不禁觉得好笑,这老头儿倒是挺有意思的,看来他和东家的交情倒是不浅呢,看到东家竟然是这副表情。
过了半天,黄埔日出的口中缓缓的吐出两个字,“秀珍……”
秀珍,这是东家沈氏的闺名,宝蝉看着黄埔日出的表情,心想着,能叫东家闺名,难道说他们曾是一对恋人不成了?
“你还好么?”沈氏道,“这些年了,也不见你的脾气改一改。”
“秀珍……”黄埔日出还是呆呆的看着沈氏,似乎是刚才东家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似的。
见他这副摸样,沈氏也不再开口了,和宝蝉一起,站在一旁看着黄埔日出的表情。
但见那黄埔日出一张老脸维持着这个表情半天,才像是缓过劲儿来一般的,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悠悠的叹道,“唉……秀珍,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你。”
“黄埔,这么多年你还想看到我吗?”沈氏也悠悠的问到。
“当然了秀珍,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曾忘了你。”黄埔日出满脸的深情,看着沈氏道,“我一直都想着,我这条老命还不知道可以活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一面呢。你不知道,每晚我病发之时,骨痛难当,总是想着,这么痛苦,莫不如死了算了罢。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我还没有再见到你,怎么能死呢?于是我就是靠着这个念头,一直坚持到了现在!秀珍,我能活着,都是因为你……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还真的来见我这个老东西了……”
黄埔日出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宝蝉站在一旁,看着黄埔日出那张深情的老脸,心下里想着,这老头,想不到对咱们东家是这般的情深。就是……就是这老头皮相倒也太差了些,这刚才那段话,若然是换上一个相貌英俊的翩翩佳公子来说,那必然是催人泪下,让女人情动不已的。可是,换成这黄埔日出来说,配上那张因为情深扭曲而显得极为滑稽的表情,只令人感到无比好笑。
宝蝉看了看沈氏,但见她的东家此刻表情严肃。眼睛里虽说没有什么深情,但却荡漾着泪水。
不是把?宝蝉心下里道,这咱们东家该不会真的合这丑老头子有过感情把?难道他们当真曾经是一对恋人?不会吧?东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家的小姐千金,但也有着一家大客栈的资产,而且长相也很美,虽说这两年倒是有了些岁月的味道,可是再怎么说,沈氏如今的姿色也不是那些普通名女所不能比的啊!
“黄埔日出,为什么这些年了,你却还是不肯觉醒不肯改变呢?”但见沈氏开口道,“你知道,我们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十年前我不接受你,十年后我也是同样的答案。别再这么执着了。
呵呵,秀珍,你说我不肯改变,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呢?我不肯放弃对你的爱,其实这只是我的事罢了。我对你的爱只不过是想看看你罢了,可以在看你一眼,我便是心满意足了。并不奢求你能接受我的爱。可你让我别再执着,其实你自己何尝不是也很执著呢?你这次来,难道不是为了那臭小子吗?
听到黄埔日出这么说宝蝉才算是明白了。
哦,原来东家喜欢的人并不是这黄埔日出,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