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那个知县大人的模样记忆犹新,满面红光,肚满肠肥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恶心。
想来也很是好笑,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帮我伸冤呢?光是看模样就很让人讨厌了,更何况还个迷迷糊糊的官。
他居然连我是哪起案子的犯妇都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什么谋杀亲夫的那个女人。
当时我一听他连案子都弄错了,我就知道或许我这次是死定了的,本来我就杀了人,又碰上个这么个迷糊的官,我还能有一点伸冤的机会吗?
果然他还没问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就要把我拖入大牢,绞刑而死。
我想,当时的我就已经死了。如果咱们东家没有出现的话。
就在我要被人拖下去的时候,东家从一堆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就出现了,她对那个县官大人说了很多很多,其实我都不记得她到底说了什么了,毕竟我当时迷迷糊糊的,而且心里还想着,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罪和苦了,只不过我死后不能带着我的妹妹去见爹娘,一定会被他们责怪的。
我还在心里又偷偷回忆了一遍我妹妹的样子,我爹娘的样子,还有当年我们生活过的那个美好村子的样子,但是那些,都被战火摧毁了。
当我把那些人和事都回忆一遍,东家就说完了她要说的话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东家说完了那些话,我这个杀人犯当场就被放走了,我至今不知道为什么,真的。
虽然当时我就知道,东家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但我至今都没有问,因为我觉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活过来了,我不用死了,或者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次的我,是重生了。
这次的生命是东家给我的,我必须好好感谢她,报答她。
从那时候起,东家就把我带回了苏州,留在这个同喜客栈里当丫头。
其实我也很不明白,为什么这间客栈里会有那么多的丫头和婆子,我也很好奇东家的身份,可是诚如我前面说的,凤兰,好多事情是不需要我们这些人去了解的,我们知道结果,能够活着就行了,对吗?
所以凤兰,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保护东家了,是的,没有她,也便是没有现在的我。
因此我别无选择,凤兰,只有让你死了,东家才能安心,只有东家安心了,我才能安心,所以你必须死,不过你放心罢,最多三天,等我帮着东家把陈统领的法事大典做好,我就陪你去。
我看我就算是活着,我也找不到我的妹妹了。而且,我还有个孩子,那是个粉红小脸的小女孩,我当日来到客栈后,东家便找了人伺候我,让我安心顺利的把孩子生了下来的,可我一个年轻女子,有什么能力养着她呢?而且我也不想看道她,因为看到她,就会想到那个噩梦般的回忆。
所以东家帮我送走了她,挑了个好人家。这个孩子就是我血脉的延续,所以就算我现在死了,我也并没有消失,我的孩子会替我活下去的,对么凤兰?
好了,我默默的对你说了这么多,你该能理解我的苦衷了罢?
请你,等着我。
当宝蝉在心中对凤兰用心赎罪后,才一抬头,便是来到了自己的丫头房。
然而让她很是有些惊讶的是,房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不是别人,正是让她和沈氏主仆二人无比头疼的柳若颜。
此刻的柳若颜,穿着一身红色冰丝裙,站在房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宝蝉,那个眼神看得人心里毛毛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宝蝉狐疑着问,“您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你。
宝蝉指了指自己,然后更加莫名其妙的问,“柳姑娘来找奴婢干什么?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您门口儿守着的鸣凤丫头便是了。”
“不是要吩咐什么。”柳若颜说着便缓步走到宝蝉面前,道我来找你是有事情要问你,从鸣凤那里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
看着柳若颜走近自己,宝蝉便感到一阵压迫感,心头越来越烦闷,便问道,“柳姑娘想问什么?您都不知道的事儿,奴婢上哪儿能知道呢?”
“有些事可能只有你知道。不是不能问罢?”
“姑娘哪儿的话?您是贵客上宾,我只是个丫头,您有什么问题便问罢,奴婢只要知道,便是一定告诉了您的。”宝蝉道。
“那么宝蝉姑娘,您可知道昨儿个晚上凤兰死了?”柳若颜眼神带着疑问和胁迫的味道看着宝蝉问道。
“当然知道。”宝蝉听到凤兰的名字,心中便是一阵大痛的额心虚,然后便不敢再看柳若颜,只是低着头道,“这件事儿,大家伙儿可是都知道了。柳姑娘不是也知道了么?
但是她死的很奇怪,因为没人看得出来她是怎么死的。刚才仵作大人也来了,但是没有检查出尸体有什么问题,似乎是在梦中睡了一觉,人便走了一般的。”
宝蝉不知道柳若颜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能低着头不做声的听着柳若颜说话。
“宝蝉姑娘,我且问你,你觉得这事儿可是奇怪不奇怪?
“很是奇怪。”宝蝉道,“但是柳姑娘问宝蝉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柳若颜换了一副微妙的口吻道,“宝蝉姑娘你可别害怕。
宝蝉心中很是一怔,总觉得这柳若颜阴气森森的,比刚才那陈子义和陈南乔两父子更加让人害怕,或许是刚才有沈氏在身边,而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总觉得这柳若颜像是看破了一切似的。
宝蝉清了清喉咙,便道,您这话可就真的很是奇怪了。”
然后问道,“我说的话哪里奇怪了?”
“您说,凤兰死了,为什么要让我别害怕?”宝蝉仍然不敢看柳若颜的眼睛,继续道,“难道不是应该让真凶别害怕吗?”
听到宝蝉这样说,柳若颜便笑了,想不到宝蝉的内心倒是挺强大的,以前还真是没发现呢。这凤兰是她杀的无疑了,而面对自己的质问,居然还能这么冷静的回击自己。
你可切不要多心了。我让你别害怕,是因为我知道你们几个丫头是住在一起的,对罢?”说着,柳若颜指了指身后的房门,道,“这间房,应该就是你们的房间了对罢?
“你们既然住在一起,而凤兰似乎又睡的离你最近,尸体也才刚刚送走,你一个弱质女子,害怕也是在所难免的。对吗?
”宝蝉道,“害怕当然是在所难免的,我也会有点怕,但是柳姑娘,您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我怎么了?”
“您住的那间听风阁,在一年之前,可是连着死了两个人呢,还都是烧死的,死相非常之惨。”宝蝉道,“我还记得你们来的时候,陈大人还问过你怕不怕,你是怎么说?你说你不怕,一般女子或许会怕,但是你真的不怕,对吗?
原来这丫头是拿自己的情况来说自己,当真是非常聪明的。
“那么你既然不怕,就应该知道,世间女子并非都是上官姑娘和陈姑娘那样的幸运,可以害怕一切,因为有人保护。”宝蝉道,“时间还有我这样的女子,就算害怕,也是没用的。”
“宝蝉姑娘。“其实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罢了,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提醒一下的,你大可不必这么激动的。”
“我没有激动啊柳姑娘。”宝蝉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不知道你特地跑来这儿等我,还问了我关于凤兰的死,究竟是为什么。”
“为的是让你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世界上的死法千千万万,有自杀也有他杀,但是你知道吗宝蝉姑娘,没有一种死法是让人查不出死因的。“哪怕是找了下降头的师傅给下了降头,或者是中了什么巫术蛊术之类的,也同样会被查出来的。那就更别说下毒了。”
宝蝉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昨晚东家给自己的那瓶药相当奇特,只不过在她睡着时稍微给她吃了一点,便即刻毙命了。那这么说来绝对算得上是中毒而死的。柳若颜特地提出这个“下毒”是什么意思?
是她知道了什么?还是只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呢?
您跟奴婢说这个干什么?”宝蝉道,“我虽说不怕凤兰的鬼魂,但是您这天寒地冻的跟我说这个,还是有些瘆人的不是吗?”
说这个也只是想和你讨论一个,是不是真的会有人以为,暂时看不出这凤兰的死因,那么自己背着大家出门去买硫磺,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呢?”
柳若颜说完便死死的盯着宝蝉。
但见宝蝉一听这话便脸色惨白,额头像是渗出了丝丝点点的汗珠一般的,蒙上了一层晶莹,是要开口说什么话,但是始终说不出口。
柳若颜!她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我昨晚出门去买硫磺了?她知道硫磺是干什么用的吗?她这么问我是什么意思?
想着这些,宝蝉的心剧烈的跳动,喉咙似乎是被什么人给卡住一样,干渴无比,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就这么僵在这里吗?宝蝉在心中念道,还是在跟她诡辩几句呢?
便是正在想着,柳若颜却突然笑了起来,神色也突然从先前的那种严肃诡异,变成了温柔和蔼的样子,连声音也突然变得甜甜的对宝蝉道,其实我就是来闲聊儿的,你知道,我跟那些宾客们总是说不到一起去,特别是上官姑娘,我和她还有过节,陈姑娘自然也是帮着她表姐而不是我,找不到她们俩聊天儿,难不成我还去找陈夫人和上官夫人聊天儿吗?这不,急的快发霉了,所以找你说说话儿。”
宝蝉很想问一句既然她们找不到,你可以去找陈公子啊,反正他对你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可是又觉得这柳若颜好不容易说完了要说的话,似乎是要走的样子了,自己无味再说些话招惹她留下来质问自己了。
于是宝蝉便点点头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要说起来,陪宾客们聊天儿也是职责所在的。若是柳姑娘不嫌弃,随时都可以来找宝蝉聊天解闷儿。”
宝蝉姑娘,你真是个可人儿。”柳若颜说着神情却又突然严肃了起来,“其实你如果离开这间客栈,去其他的地方另谋出路,一定可以找到一个老实可靠的男子嫁了的,何必在这客栈里耽误了自己呢?”
“多谢柳姑娘夸奖,但这些事情,宝蝉自有分寸。”宝蝉低着头弯下腰,算是做了个礼。
“那好吧,随便你,我也就说到这里了。“我回去了,有事再来找你。”
柳姑娘。
便轻轻绕过宝蝉,离开了这间丫头房。
果然是了。
柳若颜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中投射出一股厌恶而气愤的光芒,你们真的以为,用硫磺洗掉双手就看不出来荧光粉了吗?
可你们不知道硫磺的味道很重吗?
从柳若颜回屋后发现手上没有荧光粉的时候,便是怀疑她们是用硫磺粉洗掉了。因为在黄埔日出那里,柳若颜不仅仅知道荧光粉这个东西的作用,还知道了用硫磺是可以洗掉荧光粉的!
所以柳若颜靠近自己的双手嗅了嗅,果然,很重的硫磺味道!虽然从那一刻起,柳若颜便确定人一定是沈氏杀的,但柳若颜还是想进一步确认,她们是不是真的特地去买了硫磺。
于是柳若颜便来这里找宝蝉,如果说买了硫磺,那绝对不可能是东家沈氏自己去买,肯定是使唤了小丫头宝蝉去买的硫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