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凤兰这头,方才偷听到了那陈南乔和柳若颜的对话,后来又碰到陈子义查看自己手中是否有那荧光粉,这两件事对于一个涉世未深,毫无城府的小丫头来说,都算是极大的大事件了,于是回到丫头房里的凤兰,双目无神,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炭盆之中的木炭噼啪作响,什么话都不说。
她仔细回忆着这一天里发生的一切。
自己的手上会有荧光粉,为什么自己的手上会有荧光粉?
是,陈公子说是有可能是自己从陈子义身上蹭过来的,可是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在陈子义扶起她的时候,他的手并没有与自己的手接触,陈子义只是扶了自己的手肘手臂罢了,那么自己的手上为什么会有荧光粉?下午时分,握过她手的人,只有一个……
凤兰正想的出神,本来都已经睡下,后来却被凤兰的动静弄醒了的宝蝉看出了凤兰的不对劲儿,于是她揉了揉眼睛,支起身子靠到凤兰身边,柔声问道,“凤兰,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慌张?”
见是宝蝉,凤兰心中的慌张顿时好过了不少,于是她开口道,“宝蝉姐,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你说罢。”
“你觉得,咱们东家,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东家,她是一个善良能干,有情有义的人。”宝蝉道,“那一年战乱,我和家人在战火中走失,我饿的快要死了,冰天雪地的躺在客栈门口,是东家把我救过来的。那一年,和我一起被救了的还有好几个流离失所的难民,我和那些人一样,住在客栈,吃在客栈,东家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凤兰,东家是一个很好的人。”
听宝蝉这么说,凤兰便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她自己自幼便是孤儿,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遗弃,只知道从她记事起,她便一直住在尼姑庵里,后来连年战火,尼姑庵也受到了牵连尼姑庵的老尼姑都死的差不多了,自己便趁乱跑走了,在街上流浪久了,见到这同喜客栈招丫头,为了有口饭吃,也便来到了这客栈里。
东家对自己虽说不是特别照顾,但也不能说不好,如今听宝蝉这么说,凤兰但觉东家实在是一个好人,可是为什么,下午的时候,只有她握住过自己的手啊?
“凤兰?凤兰?”宝蝉但见凤兰神色有异,便推了推她,问道,在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没有,胡思乱想罢了。”
“那你刚才说有话要对我说,就是问我觉得东家是什么人吗?”
“也没有,就是胡乱说说,我、我有点想家。”凤兰胡乱扯了个话题,便惹得宝蝉眼中含了眼泪,说道,“我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听宝蝉这么说,凤兰突然心中升起了好奇心,问道,“宝蝉姐,你还从来没提起过你的家人呢,他们是怎样的人?”
“他们就是普通人家。”宝蝉道,“我爹娘是本本分分的普通农民村妇,我还有一个妹妹,可惜她很小的时候就跟我们走丢了,于是我就和爹娘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后来战乱,有人来村里抓壮丁,我便跟爹娘也走散了。”
“原来是这样……”凤兰听着心中充满了酸楚,“宝蝉姐,至少你对你的家人还是有记忆的,可是我就不了,我说我想家,也只是在幻想着自己可以有一个美好温暖的家而已,我连我家人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
听到凤兰这么说,宝蝉的心微微动了一下,觉得这凤兰甚是可怜,素日里自己和凤兰也毕竟谈得来,虽然她任性了些,可是心思却是极为善良的,所以才会在这深夜之中,偷偷的想家,不在人前表现。
“凤兰,你别难过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宝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替她难过,她温柔的笑着看凤兰道,“我其实早就活明白了,不管是多困难,多让人伤心的日子,只要你撑住,那便都会过去的,既然过去了,那就别再提了。”
凤兰看着宝蝉,道,“那就快睡罢,什么都不想了,不该想的,不该管的,我都不想了。”
“不该管的?”宝蝉觉得凤兰说的话很奇怪,于是便问道,“什么不该管的?你?凤兰,你怎么了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凤兰道,“我只是,只是下午被吓着了,应该睡一觉就会好了罢?”
见凤兰不愿意说,宝蝉便道,“那好罢,你快睡下罢,莫要冻着了。
”凤兰说着,便除下了披风袄子,躺了下来。
那一夜,凤兰梦尽风雪,她想要在梦中见一见素昧谋面的家人,她还对与家人重逢抱着一丝幻想,然而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这个简单的、与家人在梦中相见的幻想都没有实现。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丫头凤兰在睡梦之中死去了。
大家得知凤兰死亡的消息,便都纷纷聚集在了这丫头房中。
床上躺着凤兰,面容安详,表情安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怎么回事?柳若颜的心中十分焦灼,凤兰为什么会死?是畏罪自杀吗?不,这不可能,一个为了掩盖罪行而杀了杨嬷嬷的冷血凶手,是不可能仅仅因为昨晚的事情就自杀了的。
不是自杀,那就是他杀了……
柳若颜看了看陈南乔,发现他也在望向自己,但是一与自己目光接触,便即刻躲过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陈子义刚刚赶到丫头房门口,便开口问,“谁死了?”
“回、回陈爷,是凤兰丫头。”东家沈氏面色惨白,说话结结巴巴,低头弯腰,不敢看陈子义的脸,不敢直面他的质问。
一听是凤兰,陈子义心中便是一怔,杀了凤兰?为什么要杀了凤兰?可是尽管心中起了波澜,但表明上却不能显出来,便故意转身问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陈吟霜道,“是不是咱们昨晚碰到的那个小丫头?”
这陈吟霜昨晚刚见了凤兰,这再一睁眼,便见她死了,冷冷清清躺在这床榻上,心中很是害怕,只是瞪大了眼睛,无辜的看着陈子义。
陈南乔见表妹如此害怕,心说这吟霜丫头,自小便被保护的很好,可是这几日里,却见了这么些子杀人案件,心中怕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便开口替吟霜答道,“爹,这凤兰丫头的确是我们昨晚见过的那个。
”陈子义点点头道,“我看着便是像。一个小丫头而已,到底是什么人要杀了她?”
听得陈子义这么说,一时之间,众人无话。
柳若颜在心中念道,这件事情太奇怪了,如果凤兰不是畏罪自杀而是他杀,那么杀她的人应该只可能是凶手。
可谁是真凶这样的问题,自己真的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讨论,否则大家都会知道其实她并不知道真凶是谁的。念及此处,柳若颜看了看陈南乔,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陈南乔意会,于是,两人便出了房间。
柳若颜看了看房内,然后问道,“你对这事儿怎么想?”
“能怎么想?”陈南乔心下十分烦闷,道,“真凶杀了她。”
“她为什么要杀了凤兰?”
陈南乔摇摇头,“这也是我想知道的。”说到这里,陈南乔又问柳若颜,“你怎么想呢?”
“我觉得,你昨晚说对了。“你昨晚说,凤兰一定会把昨晚的事告诉真凶的,看来,凤兰是说了。”
“可真凶为什么要杀了凤兰?
这多简单?“凤兰很聪明,你们都告诉了她荧光粉是怎么回事,她自己能不会分析么?”
听到柳若颜这么说,陈南乔即刻道,“她知道了谁是真凶,并且去找他摊牌,或许,她还告诉真凶她要去告发他,真凶一怒之下便将她杀了?”
”柳若颜点点头道,“可是这仅仅是我的猜测罢了。”
“还有一种可能,或许凤兰根本没想要告发真凶,她只不过让真凶知道了她知道真相,所以那个人便把她给杀了。
柳若颜听到此处,心下便是一怔。
陈南乔说的很有道理,凤兰不像是想要告发真凶的样子,如果她想要告发,那么昨晚她一知道荧光粉的事便会什么都说了的。如此说来,那个凶手倒真是心狠手毒。
“可是,那荧光粉水洗不掉,无论是染在了皮肤上还是衣服上,至少都会停留一个多星期的。”柳若颜疑惑道,“她杀了凤兰,难道就能除去自己身上和手上的荧光粉了么?”
“可以。”——月光之下,风雪之中,一个身穿黑色袄袍的女人伫立游廊之内,幽幽的说。
“该如何去除呢?”——小丫头宝蝉也披着黑色的披风,与那女人一起伫立在游廊之中。
“硫磺,用硫磺便是可以了。
我这就去找吴郎中要硫磺。忍不住又问了句心中的疑惑,“可是东家,您怎么知道用硫磺便可以了?”
沈氏冷笑一声,在黑暗的夜色之下,显得甚是诡异莫测,“黄埔日出告诉我的。”
“黄埔日出?”宝蝉思忖了会,随即明白道,“您是说黄埔大夫吗?那个杀了陈统领的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