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睡去,醒来时已是暮色沉沉了。步清凝起身,随意披了件罗衫,瞥见铜镜中的人一脸憔悴。
她轻叹一声,向外道:“琳绮,几时了?”
琳绮闻声,连忙道:“回少主,马上戌时了。”
“进来吧,替我找件衣裳,我该去面见九叔了。”步清凝走到镜前,看着妆奁里各色簪钗,只觉得索然无趣。“今日不用上这些钗子。”
琳绮闻她语气不善,连忙诺诺应道。她迅速拿出一套粉霞锦绶缎裙,替步清凝换上,又为她绾起发,插上那支木簪。
步清凝目及那支簪子,眼中一顿,并未阻止琳绮。
一切收拾妥当,她踏出宫门,几个仆从跟在身后,向乾瞾殿走去。这一路,张灯结彩,漫天铺地的殷红,仿佛一个牢笼紧紧地吸附在她身上,像是恨不得昭告六界妖界有多迫切想要迎娶那位长公主。
逃一般地来到乾瞾殿前,殿内的烛光洒在朱色门槛上,在她心上平添了一丝暖意,她定了定神,迈步向内走去。
两侧烛火映的大殿通明堂皇,阶上步落卿正自斟自饮,仿佛并不知晓她已经来了。
她暗暗捏起裙角,上前几步,正欲下拜,却闻那人道:“不必行礼了。”
她循声望去,步落卿已经放下玉觞,斜倚着髹金椅,眸中带了些醉意,迷离而深邃。她不由得怔住了。
“这几日伤势如何了?”步落卿问道,也不计较她那般失礼地望着他。
步清凝连忙回过神,低首道:“多谢九叔挂念,已经无碍了。”
“嗯。”步落卿轻应了一声,又道:“靖虞剑法练得如何了?”
步清凝暗吸一口气,这些日子疲于战争,重伤之后也未碰过剑谱,只怕是生疏了不少。“回九叔,近日清凝疏于练剑,还请九叔责罚。”
“责罚便免了。”步落卿一顿,“只是清凝,莫忘了当日在本王面前立下的重誓。”
步清凝闻言,呼吸蓦然急促起来,本已淡忘许多的仇绪即刻被勾起,最不愿记起的往事喷薄而出,她攥着裙角,仿佛要将其扯下一块一般,咬牙道:“此仇不共戴天,步清凝片刻也不敢忘记。”
“好。”步落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日本王公务缠身,实在不得闲暇。过几日,带你去看看这妖界大好河山。”
经这一话,步清凝冷静了不少,仇恨渐渐散去,心中又充斥着来时的纠结。
“九叔...”她到底是沉不住气。“清凝有一事相问。”
步落卿见她神色严肃起来,便道:“但说无妨。”
“九叔...要娶亲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步落卿一怔,随即道:“嗯。”
终是亲耳听到这个噩耗,步清凝退后几步,望着那张绝美的面容。那双茶眸看向她时,仿若止水,无悲亦无喜,好似方才所说与他、与她皆无关。
“清凝,清凝恭贺九叔。”她死死地盯着那双茶眸,像是想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无奈一无所获,只得强扯出一丝笑。
“清凝,做本王的司仪可好?”步落卿开口道。
步清凝闻言,如坠冰窖,心中余温一点一点被寒毒蚕食。要她亲眼看着他们如何结发同心,要她亲手将他们送入洞房,他,难道真的对她的心意一无所知?还是他本就想如此残忍地对她?
她展开笑颜问道:“为什么?”
“本王只信你。”步落卿看着她的笑容,一字一句道。
她一愕,只信她么?好,那便应了吧。“多谢九叔信任,清凝定当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