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凌桓。我喜欢他已经整整一千年了。
年幼时,爹爹总是说,可惜了文宇不是个姑娘,不然就可以和师兄结成亲家了。
凌桓的爹是我爹的师兄,他俩从小一起拜师,是同窗之谊,也互有救命之恩。那时他们的娘子同时有了身孕,便约定好若是生了一男一女,就做亲家,若不是,就让他们拜把子,结金兰。
可惜的是,两家都生了个男孩,这门亲事只得作罢。
娘生我时难产,几近血崩,因此我天生法力就弱于其他妖。凌桓与我不同,他聪慧伶俐,身手敏捷,是块学法术的好料子,不但将他爹所学全数继承了去,更是将我爹的绝招也练得无比娴熟。
我曾问过凌桓,为何这般刻苦地修习法术,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眼里尽是柔光,“为了保护文家小公子。”
彼时我跟着娘,天文地理无所不学,占卜星象无所不晓,便想着凌桓主武,我主文,一文一武,天作之合。
偶然听父亲提起,凌桓为了修习两门法术,经受着非人的煎熬,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恼恨自己,为何自私地享受着凌桓的付出,为何不愿担起自己的责任。
我曾在夜半时分偷偷潜入他房中,看着他带着一身疲惫趴在榻上,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为他敷药。那原本白皙光洁的皮肤上布满了淤痕与伤口,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化了脓,那小丫鬟每上一次药,凌桓便会闷哼一声,尽管他想极力压制住,可那微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仍然分明。我几番想冲下去,夺过那丫鬟手中的药,一丝一丝为他敷上,让他能好受些,可我也知道,我不能。那些伤痕留在了他身上,更刻在了我心上。
我求爹也让我修习法术,如此一来,凌桓就不必再舍了命般地修行。可爹只是教了我些强身健体的法术,并说他不强求我在修行上有多少建树,有了凌桓,他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可他们只是欣慰于凌桓大器早成,而我是真的心疼凌桓啊。心疼那个明明与我一般年纪,却替我背负着两家期望的凌桓;心疼那个明明遍体鳞伤却从未在我面前吐露过半句的凌桓;我心疼那个轻抚着我的发端,说要保护我的凌桓;更心疼此时在病榻上生死未卜的凌桓啊!
娘曾说,我与凌桓,生而为仆,倾尽一生只是为了辅佐一个人,可她也算不出,我们该辅佐谁。直至那个星夜,吾王一身风尘现于庭院,睥睨着我二人,“助我继位,我许你们王侯将相,半壁江山。”
凌桓曾说,跟着吾王,不图富贵高位,不图那半壁江山,只是那一夜,那一面,他便跟定了吾王。
我又何尝不是?幼时,那一日,那庭院中惊鸿一瞥,我便跟定了凌桓。
吾王尚未继位之时,凌桓治军,我则与王一同筹谋妖界局势。那时,三人也曾邀月饮酒意气风发,也曾一览滔滔江河挥斥方遒,可是那些日子都已远去了。吾王登上王位之初,四面受敌,凌桓不得不一次次出征,去平定那些叛乱,我已经记不清与他分离过多少次,只记得每当他出征以后,伴着我的便只有那一根根白烛颤颤巍巍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