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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钟疏

烟裹黄沙遮不住,大漠如雪风如刀。

北方,盛国以北,是方圆千里的荒漠。荒漠的深处,传说有一片妖魔海,听闻那里是妖魔的乐园,生命的禁区。其中有座孤城名唤阎罗殿,又名枉死城。统领群魔众妖的魔王便身居城中。

世间万事多是以讹传讹,愚弄世人。只因众人无知,方才编出如此传言来掩饰。实际上,在荒漠深处,并无甚么妖魔海或阎罗殿,只有一座废弃的漏断古城。此城不知建于何朝何代,又是谁人所建,为何建在此等生机灭绝之处,后又何故荒废至此。现虽已破败不堪,但依旧能看出此城规模庞大,城中街道、市集、酒楼、戏院、院落、豪宅、官邸等俱全,甚至连养殖场、寺庙、道观等都能依稀分辨出来,可见当时是何等的繁荣鼎盛。

“钟疏寺!十年未见,依旧如昔!”此刻漏断古城中一座破败的古寺前,负手立着一位男子,正昂首上下打量着古寺。寺门上的牌匾残缺得只剩半边,且斑驳不堪,其上‘钟疏’二字黯淡无光。此人青衫布履,凤目细眉,三绺长髯,正是九玄竹王竹汝商。只是他的青衫上尽是风尘,脸上也略带倦容,显然是与赵暮镇别后,毫不停歇地一路赶到此处,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会支撑不住。

“希望不会太晚。”竹汝商心道。荒漠中妖兽无数,纵使他已是晋级八段御空境界,但连续面对数以百计的妖兽也深感吃力。幸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避过大多数实力强大的妖兽,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半个月之内赶到此处。

寺门本就虚掩,竹汝商略作调整,推门而进。

寺内昏暗一片,地面积满灰尘。竹汝商却轻车熟路般,径直穿过前殿、后室,来到一间偏僻的耳室前。这间耳室在不起眼的角落处,房门早无踪影,只余门洞,其内黑暗幽深无一丝光亮。不过从室内透出逼人寒气,仿似要将人冻僵了般。

竹汝商却仿佛并未感觉到寒意,在门前站定,朝着门洞珍重施礼,口中道:“大哥,竹二来了。”

室内依旧沉寂没有回音,似乎里边并无有人。奇怪的是,竹汝商此刻却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待。良久,只见室内两点紫光亮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出室外:“二弟,十年光阴,不想你还记得我这残废之人。”

竹汝商闻言急道:“大哥何出此言。竹二绝非无情无义之辈。大哥对竹二情深意重,长兄即父,竹二一日不敢忘却。若非大哥当初拼死相助,何来这九玄青竹,何来今日之竹二。只是大哥为采下这九玄青竹,被碧鳞蛇所伤。十年来,深受碧鳞蛇毒之苦,只能依靠万载寒冰镇压毒气,半步不敢离开。大哥文韬武略胜过竹二百倍,却只能终日孤身蜗居此处。早知如此,竹二宁可不要这甚么九玄青竹,只要大哥身体安健,依旧和往日一般,领着我竹二和沈三,整日饮酒放歌,纵意天涯。”

说到此处,忆起当日三人年少轻狂,春衫激扬之情景,竹二已是泣不成声,伏拜在地。

室内之人闷哼一声,怒道:“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如此儿女作态!为兄与你说过多少次,当年我并不是为那九玄青竹,实是对那碧鳞蛇势在必得。那碧鳞蛇对我有多大好处,你应该了解,为何你还是始终耿耿于怀!”

竹汝商依旧伏拜不起,语含悲声道:“这些年竹二也翻阅了一些古籍,知道那碧鳞蛇与九玄青竹同生共长,相生相克。碧鳞蛇毒霸道异常,位列世间三大奇毒。当日大哥如及时将九玄青竹研成粉末服下,即可解去蛇毒。只是大哥知竹二心喜这九玄青竹,不愿竹二失望,故宁愿当场断去右臂,而后又寻来万载寒冰,甘受日夜酷寒之苦,也不想毁去九玄青竹。竹二当日不知,待到明了之时,已是为时已晚,悔之莫及,恨不能身替大哥受这十年之苦。”

室内之人沉默半晌,方道:“过往种种,二弟何苦一直介怀。何况当年你与沈三只是区区驭物境界,不能辟谷,如何在此荒漠古寺安身?”

此人顿了下,又道:“你先起来吧。你我兄弟,不必如此。为兄唤你来此,实是有事相托。”

竹汝商站起身来,道:“大哥尽管吩咐,小弟定当全力以赴。”

室内之人道:“当年为兄逼你与沈三二人立下重誓,除非见到我的信物,否则终身不得进入北漠半步。你可知为何如此,原因何在?”

竹汝商道:“小弟二人当时只道大哥气极攻心,迷了心窍,或者不想小弟二人见到大哥残疾之躯。未有多想。”

室内之人道:“为兄虽气量狭隘,睚眦必报,但还不至于对两位贤弟如此。实是有不得已之苦衷。此处有大恐怖,涉及此方世界安危之大恐怖。当年你二人如若在此再待上几日,或许万劫不复,永沦苦海。”

竹汝商深信兄长绝对不会诓骗自己,但此事太过震撼,令人匪夷所思。不禁出言问道:“大哥心胸恢弘,如大海无量,小弟怎敢猜疑。只是小弟观此地虽荒凉破败,生机灭绝,妖兽成群,但未必能威胁到小弟性命安全,更何况涉及此方世界安危。呃,此方世界?此方……”

室内之人道:“没错,此方世界。二弟,你看这北漠如何?”

竹汝商道:“万里荒芜,遍地妖兽。”

室内之人道:“这钟疏寺,漏断城,又如何?”

竹汝商道:“残破不堪,如末日废墟。”

室内之人道:“可有妖兽否?”

竹汝商心中大震,心道:“正是。整个荒漠黄沙万里,妖兽随处可见。偏偏这漏断城中虽也是荒废,但未见一只妖兽,仿佛这些纵横荒漠的妖兽不敢踏入此城半步一般。确实怪异得很。”他心中诧异不已,竟忘了回答。

室内之人又问道:“二弟,你还记得当年为兄修为如何?”

竹汝商道:“八段御空巅峰。”

室内之人道:“当年为兄已堪堪摸到九段归真的门坎,隐隐约约能感应天地元气,沟通世界本源。能感觉到此处整个漏断城有异,与外面世界格格不入,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而且很不稳定,空气中元气暴躁不安,怕似随时都要爆炸一般。而那万载寒冰似乎在奋力中和安抚烦躁的元气,但影响有限。”

竹汝商如今也是八段御空,暗暗运动影纹力,发觉四周无异,并未有室内之人所言般境况。便疑问道:“大哥,为何如今小弟并未……”

室内之人打断他的话语,道:“这十年来为兄并非无所事事。初始之时,体内蛇毒势大,异常凶猛。我不能离开万载寒冰半步,动弹不得。待到两三年后,蛇毒稍微压制,我方能在钟疏寺内探查一番。七年后,我已痊愈七八分,故在漏断城中四处详细探查。为兄始终小心谨慎,不敢运用影纹力深入地下,深怕引动此间元气暴动,届时情势恐不可收拾。即便如此,却也终让为兄发现端倪。你且看。”话音刚落,竹汝商便看到四周出现异样。

只见地面微微震动,大殿屋顶摇摇欲坠,簌簌地掉落漫天灰尘。

“你看窗外。”

昏暗的天空中,一道彩虹一闪而过,好似半空中显现一个薄膜罩子,将整个漏断古城笼罩其中。彩虹只是光线通过薄膜折射而成。全部过程短暂得仿佛没有出现过。若非竹汝商功力深厚,眼光锐利,压根不能分辨出。

室内之人道:“此为防护结界。先勿需问我为何知晓。一年之前,为兄伤势终于痊愈,缴天之幸,竟一举突破,迈入九段归真境界。此时为兄已可完全感知天地元气,尝试对其进行梳理引导,最终发现此间元气躁动的根源,直指钟疏寺地底三十丈某处。为兄运动影纹力意图探查时,似乎触动了其中某个存在,突然爆发出莫大威能,致使此间元气完全失控,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行将此地炸成粉碎,甚至整个天地都将为之四分五裂。情形岌岌可危。”

竹汝商插话道:“大哥初晋九段归真,当真是天大喜事。只是大哥自身境界尚未安稳,就贸然行此艰险之事,恐怕会力有不逮,危及自身。”

室内之人嘿嘿一笑,道:“为兄在此困顿十年,整日里除了打坐疗伤外,也只有探查此地秘密之事,方可打发些时日。九年来,此事始终在为兄心头纠缠,已是成了为兄心中执念,由不得我,也顾不得其他。再说,即便为兄不去探查触碰,何人能保证此间一直安稳下去?”

竹汝商闻言,心中暗自悲伤,无言以对。

仿佛是因竹汝商打断他的话语,需要重新调整思路,组织言语。室内之人停顿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地底深处的存在强大恐怖。那日只是稍微反击,恐怕是其万分之一的威能,便使得为兄经脉逆行,神识受创。”

竹汝商听到此处,心神巨颤,口中不禁发出啊的一声。

室内之人没有理会,继续道:“为兄当时也以为好不容易伤势痊愈,却不想还是要殒命当场。哪曾想,身旁的万载寒冰突然绽放光芒,爆发出无尽能量,将此间躁动的元气压制住,并渐渐使其平息。同时一股能量灌入为兄体内,不到一日时辰,为兄不但体内伤势尽愈,九段归真境界也彻底稳固。”

竹汝商心中大定,心道:“大哥历经百般磨难,耗费十年光阴,终是苦尽甘来,修炼有成。他日踏破虚空不再遥不可及。”同时耳边听室内之人继续往下说。

“经此一事,为兄与这万载寒冰之间建立了莫名的联系。万载寒冰中似乎存储了许多信息,为兄只能从中得到些许。这些信息零零散散,甚至残缺严重,很难从中获得完整的意思表述。不过这一年来,为兄多方揣摩,倒是多少猜出了一些事情。且听为兄一一道来。”

室内之人正要往下说,突然转口道:“远处马蹄声传来,想是三弟到了。”

竹汝商闻言欣喜万分,运起影纹力升上半空,极目望去。远远的,只见一道烟尘向此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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