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羽四人逃出江正夫的魔掌后,一路没敢停留,直奔辽州城。
三柄莲花剑还算手下留情,肖潜虽然周身血衣罩体,满目怆然,但没致命伤,剑羽把自己衣服脱下来,撕成十几条,把肖潜缠成秋天的茧蛹。
由于失血过多,肖潜完全丧失自我调节能力,上身只留一件小坎肩的剑羽像是从蒸笼里逃出来,汗水吧嗒吧嗒下落,仍然一刻不肯放松地扶着肖潜,艰难行进。
熙若瞅了剑羽一眼,发现有些异常,就撇下婉珠,和他一左一右搀扶肖潜。
离辽州城还有二十里路,这样迟缓而艰难的颠簸,会导致肖潜的生命危险。
剑羽抹抹额头,焦急道:“尽快找户人家安置大哥,我去辽州城找大哥的手下弄辆车来。”
肖潜说不出话,只是用朦胧的眼神表示感激,剑羽握紧他的手,眼含晶莹的泪花,鼓励他坚持下去。
也许上苍有眼,行不出三里,发现山脚下有孤零零的一户人家,房顶还飘着缕缕青烟。
剑羽和熙若精神大振,加快步伐奔过去。
轻轻推开篱笆门,剑羽在院子里四下环顾,到处挂满新鲜的兽皮,地上摊着干燥的兽骨,这是一户狩猎人家。
从屋里走出一位面色黝黑老人,剑羽急忙上前说明来意。
老人听完,飞一般跑到后院,招呼两个地里干活的儿子,七手八脚把肖潜给扶到家。
一切安排妥当,老人派大儿子到最近的村落请郎中,他拽着大儿子的耳朵道:“途中不许耽搁!多带剑伤药!”
剑羽放下心来,对熙若道:“你帮老人家照顾大哥,我这就去辽州城找车!”
熙若不肯,她看出剑羽的眼睛恍若几夜未合的黯淡,很是担心。
“傻丫头,辽州城还有二十里的路程,怎能由你去做?你的任务是照顾好大哥!”剑羽勉强一笑道。
老人从马厩里牵出唯一的一头毛驴,拍拍毛驴道:“公子,路上用得着!”
在熙若隐隐约约的泪痕中,剑羽上了路。
其实,行路对剑羽来说小菜一碟,若运起轻功,他的速度可以与千里马媲美,然而,在江正夫的天蚕混罗网里禁锢一个半时辰,天蚕的毒气已经侵蚀了周身,正肆意挥洒,刚才的路上急于肖潜伤势,他咬紧牙关,不敢露出破绽,此时此刻,他软绵绵的,卧在毛驴身上,用超强的内力驱赶体毒气。
来到辽州城,剑羽身上的毒气差不多排尽,人也精神多了,他把情况向捕快们做了介绍,捕快们没做耽搁,拴了一辆四头马车,去接应肖捕头。
肖潜被郎中做过简单处理,止住血流,但处于昏迷状态,几个人小心翼翼给抬上车,剑羽不肯放心,要跟着去,一个捕快道:“少侠,有我们哥几个,肖大人不会有事,你就放心吧!”
说话的捕快正是被剑羽惩治过的一位,剑羽羞涩一笑,考虑还有熙若和婉珠需要人照顾,也就不再勉强,捕快扬起鞭子,马车在一声声珍重中驶出视线。
把肖潜送走,剑羽向老人千恩万谢,老人爽朗一笑道:“肖捕头是辽州城家喻户晓的大好人,能为他做点事儿是小老儿的幸事,怎敢接受谢意?”
剑羽和熙若感慨万分,肖大哥果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人,这个恩他们一辈子也还不清。
告别老人,三人上了路,剑羽和熙若谁也不说话,更没有谁跟谁走的争执,彼此都是一个渴望——回家!回榆树坡的家!
婉珠重新回到熙若身边,自然是高兴异常,但看到两个人脸色有落落之意,也就没去干扰。
剑羽终于碰上一个比金刚钻都坚硬的大钉子,自觉羞愧,他偷偷瞅瞅闷头的熙若,为她跟着自己受苦而难过,江正夫这个披着人皮的老狐狸,不施江湖道义,利用卑鄙手段制人,剑羽暗暗诅咒。
然而,剑羽更多的是冷汗,若没有肖大哥出手,若没有神秘人,自己还会走在路上吗?江湖险恶,处处陷阱,他想起下山时师傅的话,如今彻底体会到了。
心爱的人瞬间成为笼中之鸟,熙若眼泪汩汩流在心底,她很后怕,怕剑羽从身边消失,没有剑羽,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望着波涛汹涌的小峪河,三人对视好一阵子,自然构成一只巨大的蝴蝶,可惜蝴蝶太沉重,比心情沉重十分,无论如何没法轻灵敏捷,到了那一岸,剑羽跌倒在地,熙若拉住他的手,手很冷很冷!
乖女儿去了两天就回来,还带回一个,这让失落难捱憋屈整整两天的花狐大吃一惊,两天虽短,但对她来说漫长得如同两年,甚至比两年还漫长。
花狐不去光顾每个人别样的神情,兀自喜不胜收,也不问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也不问发生什么,只顾癫痫着跑前跑后张罗。
陌生姑娘虽憔悴不堪,但很漂亮,一定就是乖女儿说的婉珠,花狐牵过手,左看右看,她发现婉珠衣服凌乱,一定受过苦,便一个劲儿念叨:“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花狐的举动尽管有些疯癫,倒也渲染了气氛,剑羽不开晴儿的脸儿渐渐明朗,熙若沉甸甸的恐惧卸了去,婉珠本来就想高兴,被这场面一感动,热泪盈眶,仿佛阔别多年的孩子见到了娘。
花狐紧紧握住婉珠的手,婉珠疼得被想叫却不能叫,咬牙强忍着,用变了颜色的微笑回报花狐的热情。
熙若凑到花狐跟前提醒道:“娘!你只知高兴,把人家都握疼了!”
花狐连忙松开劲儿,却不放手。
当花狐知道婉珠爹娘早已下世,先是表示同情,后对熙若道:“乖女儿,婉珠没爹没娘,该叫娘一声娘吧!”
熙若这次没阻拦。
婉珠怯怯地叫声娘,把花狐乐得喜跃抃舞,得意的表情比蜜还甜,就像过年老祖宗接受小辈拜年。\n
婉珠情不自禁流了泪,她从小到大没有娘可叫,这回有了娘,她打心眼里激动。
熙若尽情欣赏这动人场面,也喜笑颜开,娘就这性格,爽快,泼辣,乐人为善。
剑羽抱着剑,似乎被冷落在一旁,但他也高兴,伯母疯癫热情得让人羡慕,更让人欣慰,他想起娘,不知不觉黯淡起来,如果娘知道羽儿刚刚经历过的磨难,会不会泪水涟涟?娘!他在心里叫了一声,很沉重!娘一定健在!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羽儿,呼唤羽儿回家吃饭!娘和伯母一样,用说不出的情感爱自己的羽儿,他眼睛湿润了,伤感地叫了一声:“娘!你在哪里?羽儿多想你!羽儿多想跪在你面前,亲口叫声娘!”
熙若发现剑羽眼角的泪丝,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高兴!”剑羽转过身,掩饰窘态。
“是不是想起娘?”在一起呆了这么久,熙若完全了解剑羽,再大风浪再残酷折磨都不能让他怯懦让他流泪,唯有一件事儿例外——想到娘!
花狐不知所以,放下婉珠兴冲冲走过来,大叫道:“剑羽,上次让你叫娘,你偏不肯,现在有人叫了,你不眼红吗?来!俏女儿!叫一声听听!”为了区分熙若,她把婉珠命名俏女儿。
婉珠看出剑羽的痛苦,不想叫,但也不能让娘不高兴,只得低低叫了一声。
“娘!”熙若也长长地叫了一声,这一声不是为了和婉珠比美,而是发自内心的不满意。
花狐听出来了,瞪大眼睛问道:“乖女儿,怎么了?”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熙若轻轻责备。
这时,花狐才看见剑羽眼角还有点点泪星,顿时醒悟过来,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拉过剑羽的手道:“看伯母这张臭嘴,来!剑羽,你想叫娘现在就叫!不想叫,伯母耐心等着!总有一天你要叫的,只要乖女儿在,你脱不了这一关,伯母今晚给你们做好吃的!”
剑羽笑了一笑,熙若也羞涩地笑着。
花狐所说好吃的是一只不大的野鸡,这是她用柔指功从山上弄来,收拾得干干净净,放在小河里搁了一天,她没舍得吃,就等乖女儿和剑羽回来,若等不到,宁愿臭了,她也不肯独自享受,心中有佛自有佛在!老天果然可怜她这一颗为娘之心。
花狐提起白条条的野鸡,笑逐颜开道:“可恨的鸡们可真聪明,仿佛老娘是凶煞恶神,远远看见,撒腿就跑,连到了嘴边的食物都顾不得要,好容易看到一只不跑的,被老娘柔指功整死,看样子是只瞎鸡。”
大家凑上前去看,根本看不出瞎还是不瞎鸡,反正都被花狐的话逗得开怀。
晚餐的确很丰盛,主食野鸡,野菜是副食,没有酒,酒是大家心中的快乐。
花狐的筷子在鸡肉砵里来回攒动,在桌子上轮流转着,抡到自己就悄悄越过,一顿饭,她的筷子没往自己嘴边放上一放。
婉珠被囚禁那么多天,身上一点点伤没大碍,自由比什么都宝贵,娘比自由更宝贵。
榆树坡热闹起来!乖女儿,俏女儿,花狐每天在娘的叫声中流连,乐得合不拢嘴,这是她一生最快乐的事情。两个女儿左右依傍,她就是高傲的皇后,她就要眉开眼笑,尤其婉珠要补偿失去叫娘的机会,一个劲儿娘长娘短,比熙若都甜蜜,把花狐叫得忘记自己究竟是谁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