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和方惟深买完东西之后,解婉整整十天没有见到过他,也没有接到过有关他的任何消息。就好像方惟深整个人就从解婉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以至于好几天早晨,解婉睡醒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和一个叫方惟深的男人协议结婚。但是放在书桌上的那个红色结婚证却一直提醒她,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那天从超市回来之后,方惟深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个男人很有分寸,也很体贴。那天发生的事儿,对于并不太熟悉的他们两人来说,他知道的越少,说的越少,对解婉来讲才是最不容易引起尴尬的。毕竟那样一个场景,直接将解婉过往的生活掀开了一角展现在他的面前。虽然那与解婉本人没关系,可是依旧是她不会轻易将之拿出来示人的东西。
那天傍晚,方惟深把解婉送到楼下,临分别前对她说“我最近大概要出差几天,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为难的事儿需要帮忙,就给飞鸿打电话,他那儿我都吩咐了,他实在办不了的,等我回来我给你想办法。”
方惟深这么说,解婉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毕竟只是协议结婚,说难听点儿,就是一笔交易而已。方惟深完全可以不用替她考虑这么多,毕竟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儿。之前在家居卖场,他肯出手维护她,解婉就已经很感激了。因此解婉当时便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好。”
可是方惟深却很认真的否决了解婉的推辞,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出差的这段时间飞鸿会留在c市,如果你前夫再找上门来,你就打飞鸿电话。这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方夫人”。
眼看着方惟深摆出了方夫人这个身份,解婉也不能在说什么,只得答应他一旦有事儿,就给姜飞鸿打电话。万幸的是,自那天之后,除了给她打过几次电话之外,其他任何时候贺天齐并没有出现在解婉的面前,这就替她省下了不少麻烦。
倒是之后没两天,在解婉外公的生日宴上,舅妈的一席话引起了一场风波。
今年是解婉外公85岁大寿,原本老人一直心心念念要见见外孙女婿或者更好的是,见见曾外孙。解婉的离婚打破了老人的愿望。面对一手带大了自己的外公,解婉感觉很愧疚,因此早早的请了假,提前一天回到邻市的家中。寿宴当天,在酒店等人到齐的时候,解婉就一直坐在外公身旁,握着外公的手,耐心的给外公讲自己现在的工作,现在的生活。外公笑眯眯的握着解婉的手,听她讲她自己的故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长辈们的话题就聊到了解婉身上。正好解婉舅妈就坐在她旁边,关切地问解婉“最近有遇到合适的男朋友了吗?”
当得知解婉最近并没有把解决单身问题当成首要任务来对待的时候,舅妈急了“哎哟,你可都30了,怎么还这么不上心呢。这女人啊,一到30岁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更何况你还离过婚。舅妈这可不是在嫌弃你啊,阿婉。你知道的,我这可是为你好。你现在可不能再拿着条条框框挑三拣四了啊,那些都是虚的,过日子嘛,只要顾家就行了。你可真得要抓点儿紧了啊。看着有条件合适的赶紧结婚,生个孩子,趁着你爸妈还年轻,你还能赶紧生个二胎。”
“妈!你说什么呢。我姐这才离婚多久你就说这些。”表弟怕她不高兴,特意扭过头来挡着舅妈继续往下发挥。可是舅妈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不依不挠的继续说“你知道个p,你姐今年已经30了,年龄不小了。当时她要离婚我是不知道,不然我还能劝着点儿。两口子过日子哪儿有不吵架的,离什么婚啊。你姐现在这样,老大不小又离过婚,本来就好找了。要是再不抓点儿紧,挑三拣四的耽误了青春,到时候才会后悔呢。女人啊,终究还是要靠男人的,没有男人,自己工作能力再强,赚再多的钱有什么意思呢。阿婉,你说舅妈说的对吧。真的,你一定要听舅妈的,自己上上心,这种事儿真得当回事儿,舅妈这是为你好,你要身边没有合适的,告诉舅妈,我给你介绍!”舅妈拍着胸脯保证“我保证让你今年里就找到一个结婚对象,说不好你外公明年就能抱上曾外孙了。”
虽然知道舅妈一直就这脾气,可是她这一席话依旧让解婉越听越不是滋味。什么叫“女人还是要靠男人的”,什么叫“30岁又离过婚,就不好找了”?大清已经亡国很多年了,现代社会两口子性格不合过不到一起去,分开重新开始各自的新生活,去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难道还有错了?难道还非得按照舅妈说的那样,结婚之后不管合不合适非得硬绑在一块儿,互相膈应着,都不开心的过完这辈子才是对的吗?解婉觉得自己离婚之前已经很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与其以后几十年里都过着那样不高兴都日子,还不如早点儿离婚,各自寻找自己的幸福呢。难道就为了避免背上一个离婚的名头,就要把自己的人生都耗费在一个不合适的人身上?解婉从来都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实用派,追求的永远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与自己以后几十年的生活是否能真正开心快乐相比,离婚这个名头好不好听她就不是很在意了。毕竟,现在已经是21世纪,有和舅妈相同想法的人,那肯定也有和她想法一致的人。
因此,在外公的寿宴上,解婉并没有反驳舅妈,只是礼貌的拒绝了舅妈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好意,推脱说自己最近太忙,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当天吃过饭回到家中,解婉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回到c市上班。正收拾着呢,妈妈抱着给她新织的毛衣进了房间,让她试试大小合不合身。解婉换上毛衣,正对着镜子左右照着,却不小心透过镜子看见坐在床边的母亲一脸的欲言又止,她当时也没多想,便扭头顺口问了一句“妈,你有什么事儿?”
母亲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问她“阿婉,那个、贺天齐最近找过你吗?”
“打过几次电话,不过我没理他。”解婉内心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妈妈前两天碰见贺天齐的事儿。
听见她这么说,母亲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啊?”
“他有什么好说的?”解婉很奇怪“就是问问我过的好不好,可是我现在过得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不能这么说……”解母声音越来越小心“毕竟你们俩曾经也是夫妻。他要是知道错了其实你也可以……”
“妈,从我决定离婚的那个时候起,贺天齐对我来讲就没有什么是值得我去挽回的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离婚就是离婚,我从来没有过要和他复婚的想法,难道你想让我再去过前几年那种不开心的日子?”听到这里解婉终于明白母亲要说的是什么,斩钉截铁地回答到。
“我没。。。。”解妈妈声音低了下去,解婉透过镜子看见妈妈低下了头,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沉默脸很久,不一会儿解婉就听见隐约的小声的抽泣声。她很无奈的转过身,蹲在她身旁,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安慰她说“好好的别哭了,妈,我自己都没哭过,您还哭什么。这年头离婚的人那么多,好多人再婚之后过的更幸福了您都是见过的,对不对,所以您别担心我了。我以后肯定会幸福的。”
“我家阿婉以后肯定能过的好的。”妈妈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眼睛里全是眼泪。
“对啊,那您还哭什么,您看,离婚对我来说是个好事儿,我自己都没因为这个哭过。我可以不再去过以前那种不开心的日子,现在我自己能赚钱,每天都把自己过的开开心心的,您觉得不好吗?”解婉拿着纸巾帮妈妈擦着眼泪,一边安慰她说。
“怎么不好,我和你爸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过的开开心心的。”解母擦干眼泪说到。
“那不就行了,我现在过的好好的,您还有什么想哭的啊?”
“我就是想着你被贺天齐耽误了,那几年你过的那么辛苦,什么都替他想到了,那个杀千刀的贺天齐也没说争口气给我们看看。耽误了我家阿婉。”说着说着解妈妈又哭起来。
解婉也是无奈了。只能一边帮母亲擦眼泪,一边来回安慰她。解妈妈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脱离社会生活很多年,早早的就回归了家庭,整天的生活重点就是老公女儿。解爸爸是个典型的50年代人,沉默少言,吃苦耐劳,顾家,听老婆话。因此这么多年来,父母两人感情一直都很好,直接导致解妈妈变得越来越任性,也越来越天真,觉得天底下所有的婚姻都应该是她和解爸爸这样。所以解婉离婚这件事儿,虽然她当时也是支持的,却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小年轻会走到这一步。在她看来,两个人谁犯了错,只要认识到了错误,改正了就好了。怎么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更何况今天寿宴上解婉舅妈的一席话也说到了她心里。几十年来的家庭生活,让她觉得解婉舅妈说的条条在理,女人可不就是要靠男人嘛。
解婉知道妈妈的想法,无外乎是想解婉能够早日成家,结婚生子安定下来。只有这样,在她到眼里解婉才是稳定了,生活有保障。可是除开安慰,解婉没有任何其他任何办法。几十年的全职太太生活已经让妈妈和她变成了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人生规划。没办法像母亲那样,把自己的人生全部彻底的依托于另外一个人而存在。那种全身心的围绕一个人而存在的生活在解婉看来是根本无法想象的,更何况贺天齐。
这个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人生却只有那么短短几十年,大概连其中三分之一都不能见识到,为什么要自己把自己局限在那么小到一个环境里呢。
这件事上,解婉无法让自己去顺从自己的母亲。
这种事,说不清谁对谁错。只能说是因为思想、教育、个人追求不同,导致的差异。妈妈是老一辈的人,想要的是稳定,安稳。但是在解婉这一辈人来讲,更为注重的,是自我价值的体现。人生的道路永远是自己在走,这条路上能看到的风景如何,最终取决于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如果在前进的时候遇到了方向一致的同路人,大家相谈甚欢,志趣相和,那结伴前行也是不错。可是如果方向并不一致,却单纯要为了能有个伴,去把结婚生子当作任务来完成,大概到最后谁都走不到自己的人生目标处。
解婉想要的,是几十年后,衰老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回忆这一生,想到的是庆幸自己这一生过的有多精彩,而不是去悔恨当年为了一个名声,而勉强和一个不合适的人过了这不开心的几十年。
人生没有重来,谁对谁错,大概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