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皮下生虫
原本依着阿伟那放浪形骸的脾性,必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可是这姑娘却是个异数,几日的如胶似漆下来不仅没被弃之如敝履,反而是浓情蜜意更甚。
阿伟难得对一个姑娘有这样的热忱,索性便同她多玩些时日。起初那姑娘从没吐露过一言半语,只会用摇头点头或者简单手势之类的来表达心意。阿伟也没多想,只当她是个哑巴。再说两人不过是露水情缘,他也懒得管那么许多。
只是又过了几日之后,这姑娘居然开口说话了。只是她不能说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是如孩提般的咿呀学语,别人说一句,她就磕磕巴巴地学上一两个字,吐出来的音节也是十分生硬怪异。阿伟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多想,或许人家是外国友人也未可知。在语言方面她虽入门入的坎坷些,后头倒学得很快,阿伟也没怎么刻意教她,只不过半余月她便已能与人交流日常了,也是直到这时阿伟才知道了她的姓名,她说她叫小美。
朋友中不乏有明眼人旁观者清,想要提点阿伟一二,又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只好说小美来路不明,叫他小心为妙。可阿伟却尽当他们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日子长了,阿伟开始觉得自己身上总没有气力,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脑袋里跟浇了水泥浆子似的没个清明的时候。唯有日落西山,月上梢头之时才勉强能有几分精神。
阿伟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干着酒吧这活儿天天黑白颠倒,时间长了亚健康了,加上这些日子又纵欲过度,身子虚乏才会有此病症,想着好好休息几天估计就能调整过来,再不济找个老中医下几副酸汤苦水喝了也就好了。
可牛要休息也要先问过地同不同意,小美夜夜痴缠不肯罢休,阿伟愈发觉得身子吃不消,有意冷落推脱。可只要小美稍加动作,他那脆弱的理智便很快缴械投降,又把持不住扑将上去,不到筋疲力竭不能休。
事至如此阿伟都未多想,谁叫他天生神经就比寻常人粗壮些。可纵使阿伟再粗心大意,他又不是傻,日子久了总还是会觉察出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来。
阿伟发现小美不爱进食。不,这么说可能不准确,她并不是抗拒食物,她似乎只是没有摄取食物的欲望。女生为了保持身材节食少餐是常有的事,即便意志力非常强大可以忍住不吃,但对食物的渴求是人类的天性,只能克制不会消失。但小美好像并非如此,她就是单纯的没有兴趣、不想吃,就好像她根本不需要倚靠食物生存一样。不仅如此,阿伟还发现小美似乎没有排泄。她很少会去卫生间,有几次阿伟悄悄躲在外头偷听,里头传来的却总是呕吐的声音。
但这些终究都是捕风捉影没有实锤,阿伟心里就算有怀疑也总没往歪处想过。真正惊醒阿伟这梦中人的是有一天半夜阿伟睡到一半忽然尿急起来解手,却发现原本在身边躺着的小美不见了踪影。
阿伟心觉奇怪,四下去寻,却远远地看见小美正背对着他在阳台上盘腿而坐。
阿伟心觉奇怪便没敢出声,躲在墙后偷偷地观望。
只见小美头顶上忽地探出一只触手,那触手没有实体,幻影般的瞧不真切,但阿伟却仿佛能真真切切地看清上头繁密遍布的吸盘。越来越多的触手从小美头顶上接二连三地伸出来,足有十之一二之数,它就像一只巨大的章鱼,吸盘不停地舒张收缩,触手间蹼正淋漓地滴着黄绿色的浓稠黏液。它扒开小美的天灵盖,扭着身子蜷曲而出,迫不及待地舒展它的足腕。与此同时小美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腐烂,身子逐渐瘫软倒地,化为一具腐尸,淌出一地黑褐色的尸液。
阿伟又惊又恶,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勉强忍住。
难道这些日子夜夜与自己颠鸾倒凤怜爱婉转的竟就是这么个腥臭黏腻的死人么?他只感到自己从里到外没一处妥帖的地方,五脏六腑发丝指尖都奇痒难耐有如万蚁啃噬,恨不得现在就跳进江里湖里海里,拿丝瓜络把自己搓掉一层皮,把肚里的肝肠都一并掏出来洗涮干净才好。
此时那章鱼似的怪影已经完全从小美的身上挣脱了出来,它用触手卷着阳台的围栏爬了上去,伫在那里不停的扭动。
阿伟隐隐能看到月光中似乎有银白色烟雾般的东西被那章鱼吸入嘴里,那章鱼吸一些,又吐出一些,吐出的银白雾气汇成一颗珠子,上头缠着丝丝的黄烟。它含着珠子吞吞吐吐,吞吐间那珠子便越来越大,黄烟亦愈缠愈多。直到黄烟彻底包裹住银球,不留一丝缝隙,那章鱼便将之一口吞下,身子跟着陡然涨大,好似充足了气的气球。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完成之后它便从栏杆上爬下来,迅速钻回了小美的躯壳中。而那具已经溃烂难堪的尸体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从地上坐了起来。
阿伟早吓得尿意全无,只想现在就夺门而逃,逃到天涯海角躲的远远的。可他知道,这时候逃跑无异于打草惊蛇自寻死路,他只好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一路踮着脚尖跑回房里慌忙躺回床上,装作睡熟的样子。
少顷,阿伟感觉身旁的床陷了下去,是她回来了。
他惊得出了满身的白毛汗,紧闭着双眼动也不敢动,心里头默念着“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总之各路神佛保佑,保佑我能平安度过此劫,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多去烧香放生捐功德!”
忽然,阿伟发现她的手指缠了上来,往自己的腰间延伸。他头皮一炸,糟了!难道被发现了?
阿伟脑袋急转,思考了一万种应对的方法,差点就要忍不住弃床而逃,却发现她只是揽着自己睡了过去,再无其他动作。
这一夜漫长的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第二天刚蒙蒙亮阿伟便借口酒吧有事,逃出了家。他害怕“小美”再找上他,于是家也不敢回,酒吧也不敢去,在外头租了个酒店房间暂时住着。
可没想到才刚过了两日,阿伟正在酒店里正和朋友介绍的“大师”电话洽谈驱邪服务,门铃却不合时宜的响了。
阿伟正聚精会神跟大师报告着情况,兀的被这铃声吓了一跳。一路风风火火走到门口,连踢带骂道:“不是说了不需要客房服务,没事儿别来烦我吗!”
他的手刚搁到防盗链上预备打开,却猛的感到一阵寒意袭来,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嚯”地一下全立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蹿上心头,搁在防盗链上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趴到猫眼上往外瞧去,却看到一只死鱼般无神的眼珠也正在门外看着他。
他“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手机都没拿稳摔在落在地,“大师”在里头拼命的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阿伟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大口喘着粗气,颤抖着蹲下来捡起手机,恐惧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话也说不利落:“她她她……她在门外!”
大师信誓旦旦道:“你别怕!老夫降妖除魔二十年,定会保你平安!你现在把钱转过来,我打点一下天庭,马上就开坛作法和那孽障斗上一斗!”
电话里还在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可是阿伟一个字儿听不进去了。
他看到她的眼睛透过门缝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她的声音无孔不入,直插进他的耳道深处,钻进脑内,在里头飞速的穿梭:“你为什么要跑啊……为什么要跑啊……为什么要跑啊……”
阿伟连牙齿都在打颤,连滚带爬地跑回屋里把沙发板凳总之能搬动的全拖过来堵门。
她仍在外面敲着门。
“咚咚”
“咚咚”
她每敲一下都像一把狼牙大棒,削尖了头狠狠砸进他的心脏,捣得那一颗心碎得稀烂。
他钻进床上,把自己用被子蒙的严严实实,他想划开手机,手上的汗却让他怎么都解不开锁。慌乱中他拿棉被胡乱擦了擦手,却发猛然现自己的皮肤下隐约透着无数小小的水泡。他唰地扯开被子,对着灯光仔细查看,那些水泡晶莹剔透,里头似乎还有什么蠕虫般的东西在扭动着。
他的脑袋瞬间就嗡的一声,仿佛在里头炸开了一颗原子弹,绽出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巨大的声浪震得他耳鸣充血,脑浆支离破碎,一种恶心的恐惧感觉登时袭满全身。他恨不得立刻拿上一柄长刀把那些皮肉都剜出去!连着那些蓄养着虫子的水泡!
“笃笃”
“笃笃”
就在阿伟即将崩溃的一瞬间,门外忽然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难道她走了?
阿伟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张望,长廊里空无一人。他再也承受不住,扒开门口的杂物一口气冲到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他求医生救救他,说他的皮下面长了虫子。可医生只粗粗看了一眼便轻描淡写地说他不过是出汗不良性湿疹,给他开了一瓶酚炉甘石洗剂叫他回去外搽。
阿伟急得发疯,举着手掌不停咆哮:“我长虫子了!你看不到吗!才不是什么湿疹!那水泡里面有虫子啊!”
医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也许已经在琢磨要不要打电话给精神科叫他们介入治疗。
阿伟看他不为所动,情急之下抓起了桌上的壁纸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手掌。随着水泡被划破,里面的积液流了出来,那些细小的蠕虫混着积液和鲜血淌了一地。
阿伟兴奋地指着一地的鲜红,发疯似的喊着:“你看啊!就在那里面!那些虫子还在动!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