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怎么了？……”甄珍看到了公主眼角的晶莹，关心地问。
我知道，可我不能说。
望着甄珍天真的样子，我感觉少知道些秘密真好……
公主没表示什么，也没理她，转身蹦出石室。在石室门口，她回过身来看着我们，眼睛闪烁着泪光，两颗洁白的尸牙扎在了嘴唇上，沁出了暗红色的血……
她的心思很乱，我甚至听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但从她的表情看，我觉得她很痛苦。可是，她为什么而痛苦呢？……她不在乎自己有多少功力，愿意救我就证明她不再怨恨我上次的卤莽……我的经历也不至于让她这样伤心吧？……我……我茫然了……
公主终于转过身离去，我的眼睛里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影……
“公主怎么了？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甄珍不解地问我。
我遍寻不到可以写字的东西，只好用指甲在墙上划道：“她为了救我，大半的功力都被我吸入了体内……所以，我才好得这么快……”
“哦……那你应该好好谢谢公主，如果不是她……你还在外面那石头里……我没想到，除了你，还有心地善良的僵尸……”甄珍说完，皱了皱眉。她额头还红肿着，往外渗血……此刻，她的神态和样子很让人怜惜……想到她跪在地上磕头的虔诚，我的心在颤抖……她，太可爱了……
我想，如果自己还是个人，一定会马上抱住她，请求她做我的妻子。尽管她是我仇人的女儿，我也绝不在乎……她，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不知道这心声会不会被公主听到。但是，就算公主在这里，我也会这样说，因为，这是我的心声，是我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情感……无论我的外型如何变，功力变得有多强大，我的心，绝不变……我知道美丑，也理解善恶……
自从公主离去，我再也没听到有她的心声。或许，这神珠产生的效果是有距离限制的。对，应该是这样，我想是的……这样还好些！如果无时无刻都能听到彼此的心声，我不知道那样的生活对我和公主来说该是多么的残酷、痛苦……
甄珍贴在我的胸口，用眼泪述说着她的感情……她和我在一起，一直是哭着的；我见到她却是不住地彷徨，无奈……不知道这份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老天要惩罚，惩罚我好了，不要再折磨她，让她伤心难过……
忽然，门外蹦进了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僵尸。
他表情木然，狰狞中带着冷意。苍白的脸上透支着乌青，稠乱的皱纹把个小脑袋衬托得更加玲珑，头上的钨砂已经早就风化，想不出他生前该是什么地位……
甄珍看到他可怕的样子，非常畏惧，把我抱得很紧。
“这位仁兄艳福不浅啊，做了僵尸还有美女陪着……”他看我和甄珍亲密的样子，或许心里不大平衡，冷哼了一声而又接道：“尸王陛下有令，传你去殿堂见个朋友……”说完，转身离去。就这样匆匆地，他好像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见个朋友？难道独牙他……我不敢往下想了……
九口质料上层的棺材依然有次序地横在那里，周围多了不少立着的僵直身影。还有一个身影是红色的，她应该是公主……因为，我听到了些许心声……
尸王一身素白着装，他高大的身体立在中间，显得格外醒目。远远的，雄厚的声音的声音传来，“什么？他是你弟子？……就算他是你老子，只要得罪我的宝贝女儿，也不行，滚吧，小家伙……”
一个身影蹦出人群，又转身看看尸王，摇摇头，欲言又止……
啊，好熟悉的身影！清瘦的身材，显得有些驼背，头上的花翎，只剩下几束残留……僵尸先生！
他来了，我的恩师。
他正要出去的时候，看到了我……先生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羞愧，临走他丢下了些话语，“徒儿，为师尽力了……以后如何，看你的造化吧……唉……”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是嘴唇好像粘合在一起，久久不能张开……说不出，我只能使用肢体语言了……对着先生远去的身影，我平直地俯下身子，重重地行了四个僵尸的大礼……对不起，先生，您为了帮我，受委屈了……
“小家伙，在这里的僵尸界，我最大，你那没用的师父可保不住你……你看看他，是不是夹着尾巴走了……哈哈哈……”说完得意地狂笑起来，身边的几十个僵尸也跟着大笑。
他们都嚣张地笑着，充满了揶揄和鄙视。虽然我很气愤，但是，他们有笑的本钱——他们的功力高，势力大……
公主同情地看着我，从心里给我安慰。她用心声告诉我：没事的，别和这群疯子计较，在这么多僵尸面前，不能减了尸王的尊严。所以，她插不上话……
对着公主点点头，我告诉她没什么……习惯了……想当初，杀那恶人的时候……
“来人，给这个小家伙行刑。”尸王下令。
行刑？僵尸也能行刑？僵尸没有痛楚，用什么方式？……
我和公主都在心里想着这么一个相同的问题。
一门沉重的大炮被一个僵尸侍卫轻而易举地推出来……
啊？用这个？是想把我炸烂……看到这么个东西，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冷汗马上就要强行分泌出来了……也亏尸王能想出这点子来对付僵尸……同身为僵尸，相煎何太急？……
“小家伙，还有没有话要说？……行刑以后，基本上你就不会说了……”
“我……”挣扎了许久，我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接道：“我无话可说了……”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你真傻，这样你会粉身碎骨的……说话啊，求求他，父王并没那么坏的……我原谅了你，他也不会太多计较了……”这是我听到的心声。
经历了这么多，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繁重、苦恼……死并不可怕，我是个僵尸，仇人也不存在了。或许现在，死对我来说绝对算是解脱……她有公主照顾，没什么问题，独牙没被抓到，还很自由……我，死而无憾了……
我对着公主摇了摇头，还是坚定的告诉尸王，“我……无话可说了……”。
“你不打算求求我？……兴许，我会饶了你……公主已经原谅你了……”尸王说道。
我还是冷淡地应了一句，“我觉得没那个必要……是我对不起公主……”
尸王：“你真的想死……”停顿了一下他又接道：“准备，开炮……”
这个时候，公主蹦过来挡在了我的面前……像上次救助我的甄珍……
“父王，我已经原谅他了，为什么你还这么咄咄逼人？放过他吧……父王……”
尸王只是指头动了动，公主的身体就飞了起来，飘到远处落下。她挣扎着想动，可是她的身子像被定在那里，前进不了半步……
我从心里告诉她，算了，别再求他了，我想死……
“你看看，公主都不想你死，还求我……你当真不想求我？……”尸王怒道。
“尸王陛下，我……从不求人……”我说完看着焦躁的公主，示意她放弃。
忽然，大厅里冒出一阵浓烟，看不清东西……
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磨牙……我来救你了……快走……”
“独牙，你真傻。为什么跑来救我？……你太傻了”看着被粗粗的铁链子绑住的独牙，我只能这样气馁地埋怨他。
“磨牙老弟，你这小子怎么那么罗嗦……刚才如果不是你撞在墙上，咱们早跑得远远的了，怎么会被他们逮住？……还有，你再这样说的话，以后别告诉人家你认识我。你当我是朋友，就别那么客气……做朋友就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唉，人一旦倒霉，做了僵尸也……你啊……”独牙的一只长牙露在外面，冽着嘴。或许，他在回忆刚才的情形。
“刚才你弄的那烟，我什么都看不到，撞在墙上……”我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是啊，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太笨，也不会连累到他了……刚才，正当那大炮对准我的时候。整个殿堂里冒出了浓浓的烟，那是独牙在一边放的。他拉住我就往外飞，模糊中看不清东西，跟着他疾行。在出殿堂的时候，撞在了入口的石壁上……结果，跟上来的尸王抓住了我，也逮住了独牙。
铁链子看起来比我的命还粗。左臂失去知觉，不晓得它有多么坚实，但从铁链子的造型和独牙脸上的无奈，我读出了逃脱的可能性……
“小家伙，在我的眼皮底下也敢玩把戏么？……”尸王说完冷哼了一声转向我，“他就是你的帮手？……哦，怪不得你那么倔强，原来有同党在后面照应……现在看你还能如何？……来啊，行刑……”
浓烟还没有散尽，殿堂在清淡的缭绕里显得有些飘渺。僵尸群却没有因为这突变而乱了阵脚，难道他们都已不知恐惧为何物？亦或是他们已经麻木到无法反应……
“你还好么？唉，我父王在这里，你们逃不掉的……他的功力已经接近神……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你们……”这是心声，从不远处的一个红影传来。
是公主……尽管那亭亭玉立的身资显得有些僵硬，但对于僵尸来说，那美已经非常离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境，思想已经紊乱得一塌糊涂。此刻，说声谢谢感觉非常多余……
“行刑？……磨牙，好像是说我们的吧？……”独牙茫然地问我。
“这里除了咱们俩还能有谁？……”
“要对咱们两个用刑？还是……行刑对僵尸有用吗？……”独牙更加不解。
“刚才你救我的时候藏在后面多久了？……”我有点怀疑他刚才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我倒是早进来了……看到一群家伙从石室里出去，我躲了起来……等了半天不见鬼影，我就到处找你……刚才看到远远的有那么多家伙围着你，我怕自己打不过他们，就用法术放了些烟，嘿嘿……要不是你笨，就冲出去了……不就是行刑嘛，老子又不怕疼，还怕这个？……”独牙忘了危机，也不了解情况，依然坦然地要命。
“你刚才没看到那门大炮？……”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不是吧？……大炮？还有这东西？他们想把我们炸碎？……我刚才哪里有时间注意这个？”独牙诧异地说。
我摇了摇头，“独牙，是我连累了你……我是个不幸的人，也是个不幸的僵尸……”
独牙：“你这家伙，又来了……刚才我怎么说的？……再罗嗦，到黄泉路上我就不理你了。”说完他又接道：“还算不错嘛，听说炮弹都很值钱，用这个杀我们比火葬过瘾多了……呦，真是大炮啊，还是边关的那种红衣大炮，我以前见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偷来的，偷这东西比偷金钱困难得多了……如果今天不死，以后我也想试试……”
睁开眼睛，看着圆圆的炮口越来越近，我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开玩笑。独牙的坦然和轻松更让我心里难受，这么一个开心的僵尸被我连累了……我死倒无所谓，因为我活得痛苦。但是独牙他没有那么多的包袱，跟着我一起死，令我非常的内疚。
“小家伙，你现在打算求我了吗？”尸王依然是那个话题。说完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尸王问独牙，“你怎么只长了一颗尸牙？……我在僵尸界几千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难道僵尸现在开始变种了？……”
我没有回答，独牙却跟尸王发起了牢骚，“变种？……变种轮到你这种老僵尸，也轮不到我……我还年轻，才一百来岁……你想知道，问你的乖女儿吧……” 尸王本想发怒，但听他这么一说，明白了怎么回事。为了保持威严，他强忍的笑意已经充满在眼睛里。如果不是僵尸的脸皮比较僵硬，怕是他早就涨得脸红开始扭曲了……
“无论我女儿对你做了什么事，你都不用抱怨……怪只怪你遇到了她……哈哈哈……”尸王终于找机会放声大笑。
笑完他又转向我，“你准备好求我了吗？……”
我依然没有说话，闭着眼睛不去看他，脑子里却传来了让我求他的心声。我挣扎着，不是因为自命清高。毕竟，僵尸求尸王，该是天经地义的，并不丢人……但是，我此刻，只求一死……
我用心声传达给公主，让她理解我的苦衷。我，让她费心了……对不起……
“你不觉得这样为了自尊连累朋友一起死很自私吗？……”尸王又问。
“一颗牙做僵尸，活着也够累的……兄弟不怕死，俺也不是孬种，开炮吧，还等什么？一会去投胎，孟婆汤都凉了……”我正准备接口，独牙却抢了对白。
“还想着投胎？你们被炸碎是不能投胎了……哈哈哈……”尸王笑了。他又接道：“松绑，看来我的子民都是好样的……”
我和独牙都诧异地看着尸王，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语，但是，从摔落在地上的粗铁链来看，这话的真实性已经到位。
“你能由始至终不被我吓到，可见你镇定功夫非常地高，也绝对地不怕死……我就说嘛，能让我女儿看上眼的，必定有过人之处……哈哈哈……”尸王又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上次我打伤你，因为你冒犯我女儿……现在她原谅你了，还损失在你身上千年的功力……你不觉得该用什么来表示一下报答吗？……”
“报答？……那是一定的，以后公主有什么需要，衔草接环，上刀山下火海，觉不皱一下眉头……”我坚定地许诺着。
“笨蛋，你就不会以身相许啊？……你看公主比嫦娥还俊……”独牙惺惺地说。
“还是变种的僵尸脑袋比较灵活……小家伙，就是要你和公主成婚……我女儿虽然也有几千年功力，但是她生前未曾许配，也没经历过感情……所以，我才有这个打算。她几千年来非常的寂寞，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心境高的僵尸并不多……”尸王看着自己的女儿显得意味深长。
“我……我不能答应这个……”
“什么？你……你敢拒绝我的女儿？……”
“尸王陛下，他可能刚才被吓傻了……您别见怪……我来劝劝他……”独牙跟尸王说着好话。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甄珍她……虽然公主对我很好，又为我做了这么多，但是……
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一幕，还有甄珍的一切，我的心在急剧地颤抖着。
公主也许读懂了我。她，站在那里，眼睛里滑落了些许晶莹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