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冰雪渐融。不知哪里来的一场风,吹醒了山间沉静多时的草木,也吹开了那山顶屋子的一扇窗。窗下沉睡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深褐色的眼眸慢慢亮起来。
只见那人正侧躺在榻上,着一深紫色绸袍,上面印着某种树叶的暗纹。她看起来已有苍老之相,但肌肤仍旧洁白胜雪,目光灵动,只是嘴唇略有些苍白。她缓缓起身,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自然垂落在宽大的长袍上,这才看清衣边上的是柊叶的暗纹。
她在屋内站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脸上血色,以及眼神中的坚韧与洒脱。
这紫衣女子轻轻拉开门,门外站着的那个黄衫少女一惊,赶忙行礼道:“师太,您终于出关了,您这次闭关真久呀。”
“嗯,是啊”她缓缓开口道,“这次,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经历了很多事…”
“哦?”那女孩的眼睛一亮,撒娇道:“师太都经历了什么 ? 跟泷儿讲讲呗,这段时间泷儿天天只为师太护法,可闷啦 ! ”
泷儿见紫衣女子并不发话,又是恳求,又是撒娇,那紫衣女子笑了笑:“故事很长,你当真要听?”
“嗯嗯!”泷儿使劲点头。紫衣女子道:“那么我们坐下慢慢讲吧。”
温暖的春风吹来,那紫衣女子的长发便被它轻轻托起,阳光下宛如仙人,泷儿不由得看呆了。只听见紫衣女子空灵的声音进入耳朵:“很久以前,世上有个人与妖魔共存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做仙川。那里的人世代守护着一个叫做‘时’的圣物,这个圣物传言有着扭转时空、号令天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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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一着深蓝长褂的男子在门外唤道。
“什么事?”门内传来一个空灵沉静的声音。
“今日星象有变,北方似有异动。”
“哦?”
“吱呀 -- ”一声,门从里打开了,出来了个玄衣长袍男子,他的面容已有些苍老,行走间却难掩他超凡气宇,可以想见他年轻时定是个俊美非凡之人,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里却一直带着一丝异样的忧愁,那是只有经历过大悲苦之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两人来到观星台,那老者细细看过星象,默默转身,用同样空灵的声音对身边的人说:“澜,把柊叫来。”
山间正值三月,花树正陆续复苏,她们在风中悠然绽开新鲜的花蕾,似一个个少女在林间翩翩起舞。昨日新花仿佛还在眼前,今日却已转归尘土,繁华盛衰也不过一瞬,往昔种种也似梦般不真实呢。“那时,她还是个婴儿呢,就像这花蕾般…”
“师父,您找我?”一个与他一般空灵的声音响起,不过声音是如春风般悠远的女性的声音。一瞬间他竟有点恍惚。他回首,眼前女子也是与澜一样一袭深蓝长褂,神态安宁,她的衣带在风里轻轻颤动,老者望着她似泉水般清澈的眼睛,缓缓开口道 : “柊儿,时候到了。”
风轻轻地托起男子的声音。
“从十年前你两位师兄师姐下山后,已在人间小有名气,在除妖界也已崭露头角,如今,你也该下山去印证这些年你所学的本事了。”老者顿了顿,“近来人间或许要起波澜,对于你也正是个磨练的机会,你此番前往人间,以修炼身心、降妖除魔为主,事事都要小心谨慎些,切记不可辱没了先祖遗命。三日后你便自行去吧。”
“是,师父。”她的声音平静而淡漠,就像这山间随意升起的薄雾。
老者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切记不可留恋尘间人事,五年后的今晚返回仙川。”
百鸟归巢,万籁俱寂。
柊已经收拾好她简易的行李,站在师父门外等候。
酉时到了,柊在门外深深一揖,又跪下磕过三个响头,便起身走了。
房里的灯已经被人点亮,灯前坐着的那人纹丝不动,他的眼睛却忽明忽灭。
夜晚的风有点凉,她在早已熟知的小路不急不忙地走着。
黑暗快速地降临,山间的花树却明亮起来,原来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了,它在绸缎般的夜空里发出淡雅的柔光,照耀着柊。云雾聚拢起来,转角处,她看了看天空零碎的星星,再低头时,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夹带着山间百花的幽香,就像特地来送行似的,一直环绕于她身侧。她微微眯起眼睛,轻道:“已经春天了呀。”
而在遥远北方的星空下,一团混沌之气正蠢蠢欲动,它慢慢的显示出了人的形状,就像受到了什么感召似的,一点一点的汇聚成一个清晰的轮廓 ---- 那是个男人。
当他的身体形成的时候,东风起了,杂着不知名的花的香气。那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完成了他在这人间的第一次呼吸。他面向风吹来的方向,忽然想起了什么,同时又在全身一阵剧烈的疼痛中忘记了。他茫然的看着远方,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 “春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