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我总会做一些不同的梦,我或是街头的乞丐,或是总角的孩童,或是佝偻的老人,或是一些奇奇怪怪不同的人,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身份!那些梦真实得可怕,但每次从梦里醒来,我只记得模糊的场景,过一会儿之后,我只记得我梦过,可梦中的故事一点儿也不知道了,奇怪的是,当我再次做梦时,在梦里我又会记起来!
旁人叫我书生,我听过很多人叫我书生,不知叫了多久,也许很久了,久到我只记得书生这个称呼!我是谁呢?旁人总会给我一个身份,而我是谁?只是书生!
近来我总会做梦,梦到一个约摸十四岁的姑娘,她的脸我看得并不真切,当我听到那个女子,忘忧客栈的掌柜长乐,她讲的那些事儿,梦里的轮廓居然清晰了。
一切的一切像是从受人之托开始,可当我走上了轮回峰,到了忘忧阁,遇见了那个名唤长乐的女子。我有种错觉,仿佛一切快要结束了!
“此地名为轮回峰,此处名为忘忧阁,妾身长乐,有些许故事想要述与人听,不知公子可否同妾身品着解忧酒,赏着无忧花,再听听妾身的故事呢?”
长乐?忘忧?何能长乐,何所忘忧!掌柜的说忘忧阁是仙人开的客栈,她是仙子?神仙都这般愁眉不展,可见忘忧一词不过只是想象而已!
“公子可愿听听?”
“却之不恭!”
……
秦蓁,蓁儿,蓁蓁,这个人我是在哪里听过?这个人我怎么,那么的,熟悉!
……
“嘘!别出声,屋外有人逼我嫁给他,我不愿意便逃了出来。”秦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无花自觉失礼,便强装镇定放开无花后退后了几步!
秦蓁偷偷看着屋外确认来的人走了后,秦蓁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笑着向无花说道:“小和尚,谢谢你呀!”
无花听后先是一愣,走近仔细看着秦蓁恍然大悟:“你是昨天晚上的那人!你昨日丢了一枚玉!”说罢无花把把那枚刻有莲花的玉拿出来递给了秦蓁。
秦蓁看着玉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急忙接过玉,拍了拍胸口说道:“还好,还好,这是母亲给我祈福时求的,丢了母亲会生气的!”
“谢谢你,我叫秦蓁,我父亲,母亲,还有沈哥哥都唤我蓁儿,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蓁……蓁……”无花欲言又止好几次,急得秦蓁都想替他说了!
“哈?蓁蓁?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怎么叫我!”
秦蓁还未说完只见无花脸上一片桃红,“施主!”
秦蓁一脸尴尬傻笑道:“小和尚,我就让你喊着我的名字,你脸怎么还红了,像我调戏你是的!”明明这张脸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脸红的不应该是我吗?
“施主,为何叫我小和尚,我法号无花,而且我论年龄似乎比施主大几岁!”
“哦!是吗?在我眼里和尚就是和尚和小和尚,年轻的是小和尚,年纪大一点的就是和尚了!”
“……”
过了很久秦蓁害怕小厮家丁们还未走,只好在屋子里等着,秦蓁坐在椅子上,无花坐在另一角的蒲团上打坐念经。
“小和尚,你是从哪里来的?”秦蓁无聊极了,手撑着脸看着无花问道。
无花听后过来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笑着回答道:“我是雪窦寺来的,师傅说我未经历过红尘,尘缘未了!怕将来被俗事所扰,遂让我下山历练!”
“尘缘未了?”秦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无花说:“什么尘缘未了呀!你们佛家不是说什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吗?那尘缘也应该是空,既然是空,何有未了这一说?”
无花看着秦蓁亦如醍醐灌顶,“空?多谢施主,无花明白了!”
“啊?”秦蓁一脸茫然:“明白什么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无花整理了一下背上行囊:“既然玉已经还给了施主,我也没有带在这里的理由了,多谢施主的提醒,我准备起身回雪窦寺了!”
“啊?”
……
“蓁儿,你父亲不止一次来找你了,你究竟是……”
“不用担心,只要父亲改变注意,我就回去,而且我来只是送那一袋银子,在寺门外设一个粥铺,那些乞丐们也有一顿饱饭吃了!”
“你这孩子!别让你父亲担心!”
“知道了,沈哥哥!过些日子我便乖乖回家!”
秦蓁心安理得的睡在拉货的马车上,随着车夫出了城。到郊外便下车离开了!
秦蓁站在山坡上望着城门方向“父亲,母亲会不会……父亲,母亲对不起!原谅我,只要过了十八日,我就回来,无论什么惩罚,绝无怨言!”
……
兰若寺寺门外布施的粥铺,空介静静的看着灼灼十里桃林许久!
……
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个茶铺,秦蓁坐进那间茶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是送镖的。秦蓁很喜欢这些镖师,他们南来北往,识人知事又多,听他们讲路途中的趣事是秦蓁最乐意的!
春日的天气最是多变,这天刚刚还是晴朗的样子,不知怎地变得灰蒙蒙的,不一会儿还下起了毛毛细雨,一场雨后天空又放晴了。
一人一蓑衣一棍缓缓走来,秦蓁看着那人再不肯移开眼睛!
“一碗清茶!”
“好勒!”
……
清晨的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内,书生梳洗后打开房门,忽见亭中一颗桃树落英缤纷,树下一红一粉两位女子,红衣女子背对着书生手执一只白玉茶壶缓缓煮茶。
“桃娘,人间可好玩儿?”
“人间?姑娘去了不就知道了?”桃娘对她莞尔一笑,忽瞥见书生,愣了一下便痴痴说道:“天底下竟有如此儒雅的书生?”
红衣女子听后转过身看着书生,原来是长乐!
她淡淡一笑,“大概是吧!”
书生站在十米之外看着桃花有些惊奇,不解的问道:“昨日未成看见,今日如何有了这样的景色?”
“是不是很漂亮?这是我的本体!平常都是姑娘用幻术隐着看不见的!”桃娘缓缓走向书生仔细看看他的模样感叹道:“这世间,我原以浮生已经是难得一见,书生你……”
“桃娘,不得放肆!”长乐背对着桃娘冷冷说道。桃娘转过头看着长乐,微微皱眉,剁了一脚后便走了!
书生走过去坐在长乐对面,看着长乐,美则美矣,却没有什么生气儿!大抵神仙都如此,不沾人气!“其实她……”
“她是我到轮回峰后救下的,那次我偶然下山寻些古书,路过的寺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大火过后只剩下她了,虽然一些枝桠都焦了,我还是将她带了回来,种在这里,后来竟然活了过来!”长乐一边说着一边将茶递给书生。
书生接过茶,看着满树繁花:“那桃林灼灼,盛开时应该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吧!我依稀记得昨夜坐了一个梦,梦里也是桃花迷人眼,只是我忘记了!”
“是吗?不知现在可有兴致接着听听我的故事?”
……
“小和尚,你说我们怎么出去呀!”秦蓁抬头看着天空中挂着的那圆明月,手里拿着一片竹叶玩弄着。
无花念完佛经后才缓缓睁开眼看着秦蓁,正欲开口说话时,秦蓁突然捂住耳朵。
“我不听,我不听,一定又是一些随缘呐!随遇而安什么的!你们和尚就是麻烦!”
无花看着秦蓁许久,又看着掉入的陷阱,突然一声狼嚎,吓得秦蓁死死抓住无花的衣袖。
“完了,完了,小和尚,你说我们会不会被狼吃掉啊!都怪你,都怪你,白天困在这里我说你抱我,让我爬出去再救你,你呢,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随缘什么的,现在都没有人来,怎么办呀!”秦蓁一边说着,一边嚎嚎大哭起来。
无花拿她也没办法,学着小时候师兄安慰自己的样子,温柔的摸着秦蓁的头轻声说道:“施……蓁,蓁蓁,别怕!”
秦蓁抬头看着无花,低声抽泣道:“无花,你,你念经给我听,好不好,我还是害怕!”
无花看着她的样子,轻轻一笑,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好,你想听什么?”
“恩,”秦蓁想了一下:“你昨日在桃树下念的就很好!”秦蓁眼角含着泪咧嘴一笑。
“那是《般若波罗蜜心经》,你喜欢我便念给你听。”
“恩,谢谢!”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
夜深了,忽然陷阱口飞来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亮莹莹的。秦蓁一伸手,一只萤火虫停留在她的指尖。
“小和尚,你有什么愿望吗?我一直都有一个愿望,一个小山村,一个不大的房子,周围呀种满娘亲最爱的菊花,还有有一条小河,闲来无事时,父亲可以钓钓鱼,哦!对了,门前我一定要放两缸莲花,一缸白莲,一缸红莲,远离长安城的烦乱,远离朝局的尔虞我诈,可惜了,这些都是梦!”
无花看着秦蓁笑着缓缓开口说道:“我想成为像师傅那样的人,普救众生含灵之疾苦。”
“沈哥哥说你对佛法总有自己的见解,有时候都自愧不如,你所愿的迟早会实现的。”
说着说着,秦蓁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倚在无花身边睡着了,无花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念起了经文。
……
黎明时,陷阱口来了一人,是这山中的村民,看见了无花和秦蓁两人被困在陷阱中,将两人救了出来。
“这陷阱是猎户捉野猪的,还好已经废弃了,不然两位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村民憨厚的笑着说道。
秦蓁脸上糊了一些泥,一双眼睛眨呀眨着:“那我还是挺幸运的,一不小心踏了进来,后来叫小和尚你救我出去,哪知你也把自己搭了进来。”秦蓁嘟着嘴看着无花。
无花则向村民鞠躬道谢。此时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那种橘黄色偏红的光打在无花的身上,不知为何,秦蓁觉得无花突然变得神圣不可侵犯。就像面对沈哥哥一样,心里多了一分敬仰。可是又不同于沈哥哥!
告别了村民后,秦蓁找了一条小溪流,蹲着一旁把脸洗了洗,无花站在一侧。秦蓁抬头望着他说道:“你不洗洗吗?”
“不了,我怕你一不留神又摔在水里了!”
“……”
秦蓁洗完脸后,坐在溪边石头上,无花这次蹲下身洗了洗。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秦蓁一脸坏笑,扔了一颗小石头在无花身边,溅起的水花打在无花的身上。无花无奈的看着身上的水渍摇头笑了笑。
“无趣!”秦蓁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叹了一口气后,秦蓁站了起来说道:“小和尚,谢谢你!现在我们就分开走吧!你回雪窦寺,祝你成为大师,我再转兜兜转转几圈便回家了。”
“恩,这样也好,施主也勿让家中长辈挂念太久!”
……
“下雨了!”书生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长乐泯了一口茶让后也附和道:“恩,是下雨了!”
“后来呢?蓁蓁和他怎么样了!”书生突然问起来!
长乐不解的看着书生笑道:“我以为你不是一个性急的人!”书生听后只笑不语。
“后来也像这样忽然下起了雨,两人在一间破庙再次相遇,在破庙里又突遇山贼,生死之际,不知为何又被绑到了山寨,途中遇见了一路走镖的,这样才把他们救了下来。再后来两人同路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分开了,一个回了长安城,一个回了雪窦寺。雨大了些,书生你该回房去了!”长乐看着书生,翻手一挥,书生头顶出现一把伞引着书生走。
走了几步书生问道:“故事还没完对吧!”
书生看着长乐的背影,落寞又可怜,明明会法术,却不给自己一把伞,残花和这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若是故事定格在此或是最好的结局,可惜世间事向来不是我们做得了主的!”
“世间真有忘忧,长乐这一说?”书生问道。
长乐侧过身,回头望着书生笑道:“为何没有?”
先生你忘了,你为我取名长乐,便是盼我能长乐忘忧!还是我忘了,正因为没有忘忧一说,您期望我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