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顾初浣便敏感地察觉到这院子的氛围较之昨日有很大不同:昨日府中的丫鬟们还在廊下三五成群,不时窃窃私语,今天却已是神色严肃,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干着手中的活,好像一直这样勤快一般。
大夫人廖氏身边的管事妈妈方莫将丫鬟护院全都集中在侯府后院,脸上的表情冷峻严厉:“大家也都知道今儿个是老夫人回府的日子,大夫人不计较,这些个日子你们散漫偷懒也未多加责怪,可是老夫人什么脾气你们最是清楚,谁要是稍微有个行差踏错惹了老夫人不快,可别怪侯府的板子无情!别忘了你们签的都是死约,真一个不巧打死了人,那也只能认了!”
见大家站在原地噤若寒蝉,方莫的声音放缓,接着道:“我只是给大家提个醒,老夫人也不是那无理之人,你们只管好好干活,多长些眼色,别触犯府规,自然出不了什么岔子。”
丫鬟护院们齐齐应下:“是。”
方莫朝顾初浣的门前睥了一眼,见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端着身子走了。
“小姐,这方妈妈好大的排场!”躲在门里偷看的春桃一手捂着胸口,一边说道:“比咱们涵碧楼的陈妈妈还要吓人!”
顾初浣神情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道:“待会关老夫人回府,你便知道什么是排场了。”
“听说关老夫人每年都要去那灵山上清修三个月以佑侯府昌盛、子孙繁荣。侯爷极重孝道,每次老夫人回府,府中的两个少爷和一个大小姐都得提前一个时辰在府门前侯着,他本人若无要事不能脱身,也必然是提前迎着的。
“他的确是重孝道……”顾初浣面色阴冷的低喃一句。
见辰时已过,顾初浣向叶伯贤书房走去,正看到叶伯贤往大门方向快步疾走,赶忙跟了上去。
见到顾初浣,叶伯贤停下脚步,“顾姑娘可有事?”
“回侯爷的话,并没有,只是初浣是侯爷侍女,理应跟在侯爷身边,否则便是失职了。”
叶伯贤眼见自己母亲回府的时辰将到,也来不及和顾初浣多言,继续朝大门走去。顾初浣也不再说话,默默跟在身后。
穿过前堂,顾初浣一抬头便看见侯府大门两侧齐齐地站了两排人。
顾初浣低着头跟在叶伯贤身后走到侯府门外,穿过人群时,能感受到四周或探寻或鄙夷的目光。
顾初浣迅速的掠了一眼,下人们端站在最后,大夫人廖氏站在府门右侧最前端,后面两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自己未曾见过,应该是叶伯贤的姨娘;左侧前端是一位身着碧色罗衫的妙龄少女,后面紧挨着的是两位风华正茂的年轻公子,想来便是侯府的千金和少爷了。
廖氏稳步走到叶伯贤身边,柔声道:“刚刚已经来人通报过了,说是马上就到。”见老夫人还没到,叶伯贤点点头,神色缓和下来。
等了没一会,门口街上熙攘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并自发的让出一条宽宽的路,接着远处出现的是一抬八人大轿,紫色珠帘从轿顶一泻而下,耀眼的红色金丝纹路布满整个轿身,淡黄色的轿帘随风而动,远远望去,气派非凡。那轿夫一看便是练家子,几十里的路下来竟是脸不红气不喘,快要靠近侯府时,最前端的两名轿夫每走几步便齐齐扬声:“老夫人回府……”
连喊三声,最后一声音落时,轿子已然抬至常敬侯府门前。
八名轿夫稳稳地将轿子放下,侯府中的一个护院忙将踏脚凳放到轿前摆好。
叶伯贤快速走上前去,掀开轿帘,将手臂伸了过去,“伯贤恭迎母亲回府,山高路远,母亲受累了!”
一只戴着翡翠玉扳指的手伸出帘外搭在叶伯贤的小臂上,随即,轿中的关老夫人起身走下轿门。
眼前的关老夫人一身缁色锦绣长衣,上面用金色丝线勾勒数只祥鸟图案,腰间系一紫色宝石腰带,鬓发如银梳成华髻,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繁丽雍容。已上了年纪的面容尽然下垂,却在一双凌厉的凤眼下显得不怒而威。
下轿辇时右手端于腹前,一步一顿,自有一派雍容华度。
顾初浣心中暗道:果真是侯府家的老太君,这般气派即便放眼整个安南国又能找出几个!
见关老夫人下了轿,大夫人廖氏赶忙迎了过去,拉着老夫人的另一只手,贴心道:“婆婆,您受累了,媳妇儿已经命备下了您最爱的云凤糕和新上来的碧螺春,房间也提前燃上了檀香……”
“好好......”关老夫人的面上终于现了一丝笑颜:“还是媳妇儿最心疼我这老婆子。”
旁边的两位姨娘闻言想要上去问安,见关老夫人看也没看向自己,便又怯怯的低头跟在身后了。
叶伯贤的千金生的美艳,说话也是极为灵巧,祖母长祖母短的叫的关老夫人十分舒心,年龄略大的男子也是乖巧的在一旁附和,后面年纪稍小的男子却是有些胆怯,弱弱的叫了声:“祖母“便不再做声了。
这样的时刻顾初浣自然不想引人注目,低着头静静的站在人群最边缘,关老夫人经过身边无意间打量了她一眼,这一眼却是让她顿住了脚步,看向她的眼神里先是差异,继而转向凌厉。
廖氏见状,轻轻的用手拍了拍关老夫人的手背,笑着说:“这位是府里新来的顾姑娘,是侯爷的贴身侍女。”
叶伯贤轻咳一声:“母亲,门口风大,先进去吧!”
关老夫人没有说话,在左右的搀扶下踏进了府门。
内堂。
关老夫人在廖氏的搀扶下坐上了主位,叶伯贤的子女们跪成一排,分别向关氏敬了茶。敬茶完毕,下人们有秩序的散了,堂内只剩下叶伯贤、大夫人、两个姨娘及三个子女。
顾初浣见状也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关氏威严的声音。
“顾姑娘,你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