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对劲?”
科尔没有回答,眼睛一直盯着反光镜,在紧急通道的旁边,那里还有另一个黑影。门锁的脆响,车门被打开了,托马斯已经挣脱了,科尔没有再制止他,现在都已经晚了。银色的福特,保时捷帕拉米拉,紧急通道前的铁门,它们形成了一个近似完美的等边三角形,此时车库里的寂静正在这三角的中心做最后的挣扎。
子弹向托马斯飞过来,从他的肩膀越过,旁边墙壁上消防栓外的玻璃哗啦一声被分裂成无数块,那些碎片像泼水一样洒在他的身上。“他妈的混球!”他抬起手臂,食指正准备扣动扳机,科尔忽然从旁边蹿出来,同时抓住他的手腕。
一声枪响,刚才对他开枪的男子发出一声惨叫,身体无力地撞上福特的车门,很快从他视线的前放消失了。
托马斯的眉头耸起,他放下手中的CZ-75半自动手枪。因为科尔抓住了他的手,他没有扣下扳机,刚才打中那男子的子弹来自第三方的枪膛,他讨厌这种感觉,那就好像在密室里欣赏一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对战,这是浪费时间。
科尔对托马斯摇了摇头,然后握紧拳头推他的肩膀,力气不大,但托马斯没有反抗,他们一起向旁边移动,得到了石柱的掩护。“该死,那家伙是谁?”很快,连串的枪声,玻璃的破碎声还有模糊的回声都在车库的震荡。他们都清楚,在如此的短程以内,如果枪声持续不断,就代表每一颗子弹都打得很偏,这只能说明交战的双方都想着寻找掩体,都不想冒险,否则他们肯定被蒙住了双眼。
“那家伙是什么人,警察?毒贩?情报商人?他为什么帮我们?”
“托马斯,这儿没人帮我们。”
“你看到了那家伙的脸吗?”
他摇头,“好像是一个该死的光头,哼,或许还是一个猥琐的皮条客。”
“总有人幸存。”托马斯说,“就在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个人活着,我讨厌光头,虽然他刚才帮到一点小忙,但这点微不足道礼物不会令我感动。”
“如果那家伙赢了,你会让他活着吗?”
“哈!”他笑了,“如果他输了呢?”
福特的方向传来金属断裂发出的低沉的咆哮,那响声持续了很久都没有消散,灯管的底座从头顶上的通风管道上垮落下来,悬挂在中间。枪声停止了,但车库里的空气没能恢复沉默的原貌,而且远处的叫喊声和跑动声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急促,停车场顶部的砖墙和水泥上面正传来警报器的尖叫声。
“他妈的,没时间了。”科尔朝出口的当想看去,“托马斯,我们离开这儿。”
“这就算结束了?”
“警察很快就到了,这一次新世纪摩厦肯定又要登上头版头条。”
“那边的家伙呢?”
“别管他了。”
科尔的视线向紧急通道转去,忽然一只大手从柱形掩体的另一边向他飞过来,捕猎的鹰爪伸向放松警惕的猎物。科尔迅速后退半步,那只难看的大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很大的圆弧,但是被他躲开了。对方没有犹豫,动作也很敏捷,捕猎未果,他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再一次发动猛烈袭击。科尔迅速侧身,那拳头从他的胸前飞过,砸在旁边柱体的墙上。
偷袭再次失败,那光头立即转动身体,旋转的力量带动整条手臂,但科尔的拳头挡住了攻击,他的鞋底几乎可以在地面上擦出痕迹。
咔嚓的一声脆响,他们的视野前闪过一道的黑光。
“看好自己的处境,朋友。”托马斯把枪口对准那光头的前额,“我不喜欢鸣枪示警,也不喜欢啰嗦。”
那光头的身体僵住了,如果选一个好的角度,看上去就像一件工业革命时期的艺术藏品。科尔认识这个男人,托马斯也认识这个光头,标志性的光头,圣地亚国际高中的财物主任。
“中午好,林渊主任。”
“我见过你,你是迈尔斯对吗?”他看着科尔,“见鬼,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欣赏你猎杀那两个混蛋。”
“男孩子们,这一次我们必须认真谈谈了。”
“啊!”科尔叫了一声,“给你一个重要提示,你在车库里杀了两个人,而警察就要到了。”
林渊的右手在托马斯眼前一挥,“把你的枪放下!”
托马斯的枪口没动,直到科尔对着他点头。
警笛正在向他们靠近,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尖锐,不知道这是一次现实版的心理暗示,还是多普勒效应改变了声音的频率。真该死,学校的物理教室也许应该搬到这个位置。
他们通过紧急通道回到地面,外面的空气的确更清新、更舒适。走出通道,外面是一间废弃储藏室,自从凯撒歌舞厅租下了这片铺面,这里就没被用过。林渊拿出一把钥匙锁上了安全通道的门,他们走出那道画着乌贼的遮帘,外面是一个清洁间,那里有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歌舞厅中午没有营业,不用去想象绚丽的立体灯光和激情劲爆的音乐,灰色阴沉的基调把这里打扮成了一间即将被爆破拆迁的工程老楼。一个漂染红发的女人坐在吧台后,她的头趴在自己纹有蜥蜴的手腕上,没有谁注意到有三个黑影走出清洁间。
凯撒歌舞厅的玻璃门外,世界仍然在正常运转。是独奏版的克罗地亚狂想曲,绕过旁边的乐器商店,那可爱的中年店主正在抚摸电钢琴的键盘。
“为什么要选择歌舞厅?”
“因为那里可以避开监控。”林渊点燃香烟,“我不明白这该死的学校有什么吸引力?企业家把自己的小孩往这儿塞,可是你们呢?不要介意,我必须提一个问题,请问这里是喜剧舞台吗?上帝!”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亲爱的猎手。”
“我知道你们是谁,我听说过某个商会的故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一周前的枪击案是你们干的对吗?”
“你在涉足浑水,林渊先生,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相当的愚蠢。”
“或许我判断有错,但我早已陷入了浑水,我们都是。”
科尔把手伸进库包,他穿着一条深绿色运动裤,“你是CIA?或者是SVR?”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我能处决你。”
“但你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跟踪我们?”
“不,我在跟踪他们。”
“他们?”科尔问,“他们是谁?”
“双流星。”
“同性恋职业杀手?”
“你认为呢?”
“看上去只算是业余抢劫犯。”托马斯插进一句。
“他们运气不好。”
“你相信这个?”
“不,我不信。”
“我对双流星不感兴趣,我只对他的雇主感兴趣。”
林渊耸耸肩。
“你知道调查的雇主?”
“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和‘他们的雇主’不是一个意思?
这是一个愚蠢到极限的问题,所以没有人回答。托马斯用手背轻轻地拍打科尔的消瘦的腹部,“是他们吗?”科尔想了想,但没有说话,他的眼珠转到托马斯那一边,然后摇了摇头。
林渊停下脚步,“‘他们’是谁?”
“火星怪人。”
“什么?”
科尔咧开嘴笑起来,“谁也不是。”
“见鬼!”
“了解太多事情,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我认为这一点你很清楚。”
“我明白,但我有一个提议,也许还可以达成共识。”
“你是个很无聊的人,但这个建议我很想听一听。”
“如果——你们不介意再返回到学校去。”
“你去死吧!”托马斯瞪着他。
“我在调查某些人,某些事。”
“这个我没有兴趣。”科尔说。
“或许我可以帮你离开香港。”
“这不需要帮忙。”
“两道保险就像永不凋落的郁金香。”他说,“有些家伙愿意在保险公司投入很多资产,你认为理由是什么呢?”
“啊哈!保险诈骗是愚蠢卑劣的手段。”
“你们是学生,不,至少在别人的眼中是。学校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特别是圣地亚国际高中,一个肮脏的钱窝。孩子们可以看清楚很多事,而大人们永远只能站在远处施加微不足道的调控。”
“哈!一个崭新的世纪,一个黑暗的年代,林渊先生。每一天,每一个小时,甚至是现在,地球上都有无数人正在死去。死于战争,死于疾病,死于饥荒,死于意外。有些人是逃离战区的难民,有些人是都市的住客,有些人和我们一样,挤在下水道里的蛆虫,地下停车场里就有两头蠢猪,你记得吗?你杀了他们。”
“学校正在陷入危险的绝境。”
“危险无处不在。”
“无论世界有多残酷,懵懂的少年都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犯错。”
“你是凶手,却有警察的气质?”科尔的表情变得严肃,“你是ICPO在香港线人?不,不仅仅是ICPO,噢,或许还一个该死的多面间谍,来自某个国家,还是某个组织?我说的没错吧?”
“我在寻找冰蝎,一个该死的药剂师,前化学教授。”
“这才像ICPO的工作。”科尔抚摸自己的肩膀,“双流星是为了你的个人利益,还是在为另一个机构办事?”
“这是我的私事。”
“你在搜集冰蝎的线索?一个正被FBI通缉的毒贩,麻烦人物。”
“你认识这家伙?”
“听过名字,该死,为什么不叫烤蝎酥?听说那是一道名菜,你尝试过吗?哈哈,我不喜欢吃虫子。”
“听着,学校里有冰蝎的人。”林渊忽然抓住科尔的手臂,“也许是某个学生。”
“该死,别碰我好吗?”
他松开手,“你注意到最近学校外面停着一辆白色的依维柯吗?”
“是的,一辆旧车。”
“但车里的装备不旧,它们可以探知到毒品。如果情报没错,有一种新的药品就藏在学校,不过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你在学校工作,调查这种案子并不困难。”
“但我们没找到证据,学校里毫无线索,而且周围的探测器什么都没有发现。见鬼,那些依维柯每天都在外面监控,它们不是垃圾。”
“我认为你适合去办一个脱口秀节目,你很有说服力,或许还会因此出名。哈哈,这是真话。”科尔说,“不过请你注意,现在我们还没能达成共识,我不喜欢谈判,这不是我的工作。”
“这不是谈判,只是利益共求。我想要一条线索,而我可以送给你一道双重保险,这很划算。”
科尔忽然转头看着林渊的眼睛,“你说那毒品藏在学校?”
“没错。”
“铅容器可以屏蔽X射线,欺骗依维柯上的监测仪器。”
“那不可能,那种东西不可能随时带在身上。”
“如果在车上呢?”
“学校禁止车辆驶入,你知道这规则。”
“答案错误。”
“你是什么意思?”
“救护车可以。”科尔继续说:“奥菲特!”
“噢不,不!真见鬼!”
“又一个聪明的男孩,做了周密的计划,用短刀捅进自己的腹部,还编造出面具杀手的谎言,这故事不好笑,但很见效,他的同伙开来救护车,带着某种能避开监测仪器的装备,轻松地把那些该死的药品带出你划的禁区。嘿,或许你应该调查那天的救护车的司机,或者最近一周内有几位员工向医院递交辞呈。”
林渊的面部轻微抽动了一下,左手在光头顶上搓揉,他拿出一部手机,黑色的第四代iphone。他穿着褐色的皮鞋,脚步的调整不大,但那动作代表他准备离开了。“等等,猎手!”科尔抓住他的肩膀。
“嘿,你干什么?”
两双眼睛都盯着他的脸,“如果我的推测没错,你如何兑现自己的承诺?”
“你知道我的工作,你能找到我。”
“圣地亚高中?”
“圣地亚高中。”他重复了一遍。
科尔从裤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卡片形录音笔,问:“你认识这东西吗?”
“见鬼,你录音了?”
“我的保险,你还记得吗?”
“是的,但我不在乎。”
“不,这才是重点。如果我们在这儿遇到麻烦,你也会有麻烦。不过我的朋友们都擅长解决这种问题,希望你的朋友也和我们的一样。”
林渊那张笑脸很不真诚,紧绷的皮肤就好像才做过拉皮手术。他抽出一本小号的牛皮记事本,侧面插着一支和封皮同色的圆珠笔,他在本子上写了什么东西,然后把那一页纸撕下来交给科尔。
“这是我的私密邮箱。”
“啊,这只是角度问题,相信你不会介意。如果你违背了承诺,有人会找你麻烦,我从不虚张声势。”
“希望你明白私密的含义,这代表我不希望在邮件上看到废话或者圣诞节贺卡。”
“祝你好运,猎手先生。”
林渊把记事本塞进上衣口袋,他伸出食指,好像想要说什么话,但是没有说出口。他开始后退,分别看了科尔和托马斯的眼睛,然后转身走向广场的另一边。
除了停车场被黄色的警戒线封住,警笛声似乎并没有能改变什么,相反,警车的搭配让新世纪摩厦显出电影般的气派。那个染着蓝发的变装癖一脸坏笑,他把“抛射体帝国”深夜情侣狂欢节的宣传单递过来,托马斯配合地把手搭在科尔的肩膀上,那表情的含义是:去死吧,这不是我们期盼的那种狂欢。
“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家伙,一个口是心非的光头。”
“我发现你好像对光头很有偏见。”
托马斯没有反驳,他做了一个鬼脸。
“你认为我们和这男人口头的协议只是一个没用的保险?不,这想法不对,它另有答案,这光头对我们有用。”
“他有什么用?”
“这是一个漫长的游戏,托马斯。我现在没有答案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