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回去之后,江月楼一直心事重重的,说烦乱,可他真的想得条理明晰;说清静,却在心里反复地思索着同样的问题。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仅能让他表面强装理智,而在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难再不去与自己的内心争吵。
刚听到陈苒讲述她和张鹏远之间的往事时,江月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什么词最糟糕就能用什么词来形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本以为只要彼此坚持不懈,任何外在因素都不能成为阻碍,毕竟两个人走到一起也算是不容易的,可阻碍恰恰是来自内在的。
江月楼不是那种容易被冲昏头脑的人,他知道对陈苒来说,越是坚强,越是执着,就越是无法抉择,就越是苦痛难耐。回想最初认识陈苒时,什么她都聊得来,唯独聊起自己的爱情时,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有时还会刻意强调自己对自己有过誓言,说大学不会谈恋爱。当时有些好奇,但毕竟是别人的隐私,也不便多问;后来机缘巧合,彼此之间产生了感情,再至后来真实地走到一起,便觉得当时陈苒的态度只是一种主观的自我防备,像条件反射一样的行为;直到此时此刻,一切明晰了,原来她心中一直住着一个人,而且不是一个不可能的人。
不像朋友间的感情,可能时间久了,感情渐渐淡了,记起来的次数也就少了,爱情虽然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了颜色,但没说过再见的恋情是无论如何都断不了的,它会在心中打成结,时不时地抽动一下,提醒自己,让人不甘心,有所期盼。
假如张鹏远永远不再出现,总有一天江月楼会把陈苒心中的结给解开,就像陈苒当初解开他的心结一样,或者说她自己已经看开了。可他偏偏在大家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出现了。
种种道理江月楼都能想得到,在陈苒向他讲述一切时,他就已经想到了,否则也不会那么坦然地安慰她,可在内心深处他也是自私的,他只想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自己去保护,去呵护,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但回去一个人的时候,他又细想起来,自己拿什么去保护人家,又如何去呵护。跟那突如其来的人比起来,似乎那人更合适,人家可是海龟,而且原本就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起点就比自己高出好几个档次。哪怕不说起点,说现在,人家刚毕业就开着不错的小轿车,一副对未来信心十足的样子;而自己呢?毕业几年了,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一脸茫然,甚至连此时养活自己的工作,也就仅仅是养活自己而已,看不到未来,更看不到梦想。
怎么比?比感情?要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老实说,江月楼是觉得陈苒跟张鹏远那样的爱情是弥足珍贵的。想想看,两个人彼此深爱,一个离开去为彼此的未来奋斗,另一个选择理解,多年坚守着彼此的承诺。多年以后,彼此依旧坚守着那份爱,再次牵手,不能说不美好。
江月楼在心里不断地去暗示自己,不能再去想,因为越想越觉得张鹏远更适合陪在陈苒的身边。会这么想,不是自己不够爱,恰恰是因为爱才会宽容,因为真爱不是拥有,而是想要看到对方幸福。
说是公平竞争,其实江月楼压根没当一回事,因为他从不觉得陈苒是一个可以争抢的物件或奖品。思前想后,差点把自己给搞抑郁了,终究是想不明白了。江月楼兀自笑了笑,随他去吧,顺其自然好了,自己要做的就是让她笑,不让她哭。
毕业典礼第二天是周RB来江月楼想去学校找陈苒的,可到学校一问才知道她今天有活动,要到现场看一下,正常上班。也没别的事,索性到图书馆看书好了,等陈苒下班一起吃个饭。
不知不觉中午了,江月楼照常在大概学生吃得差不多时起身去食堂。过了桥,刚拐弯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江月楼,等等我。”
江月楼闻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张艳梅,一个人从宿舍的方向往这来,还离有十来米。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等张艳梅走到身旁,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徐甜甜跟吴静呢?”
“甜甜本来就单休,没事还不给周末休,上班去了,吴静跟陈苒做兼职去了。”张艳梅说。
“是去吃饭的吧?”江月楼问。
张艳梅点点头。
“那走吧,一起吃吧。”江月楼目光朝食堂的方向跳了跳,然后开始往那边走去。
张艳梅跟着一起走,边走边说:“有请吃饭的好事哪有拒绝的道理,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聊一聊。”
“这都十二点多了,你怎么才来吃饭啊?”江月楼问。
“一个人懒得跑,想不吃的,看完一个电影实在饿得不行了,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就来了。你怎么也这么晚啊?”
“本来就是抢了你们学生的饭了,怎么还好意思再去抢你们吃饭的时间呢?而且我也不想排队,这个时候来刚好,饭还没凉,又用不着排队。好多年了,一直这么干。”
听到这话,张艳梅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江月楼:“据我所知,毕业这么久还来学校这么勤的,应该也不多,你为什么老往这跑?”
江月楼笑笑说:“不是我们学校小姑娘多吗,没事来养养眼,说不定什么时候不小心撞到朵桃花,交个好运呢,这不真撞上陈苒这朵大桃花了么。”
“还大桃花,当心被别人给采喽,算了,这事待会再说。”张艳梅继续追问刚刚的问题:“看美女的心思肯定也有,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单纯地为了看小姑娘才老是来学校的吧?”
江月楼点头,似笑非笑地说:“嗯,你说得没错,看美女只是我来学校的一个很小的因素,更多的还是这里有我太多青春的记忆,只有在这里,我才会觉得时间没有走得很快,自己依然是年轻的;只有这里,才让我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敢于去谈梦想;也只有这里,才能让我真正地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些外面想不通的道理。”
张艳梅看了看江月楼望向远方的脸,觉得那是一张执着却又忧郁的脸,想要顺着他的话接一句什么,又发现不知道该接什么,因为面临离开校园的她,想到这些问题也有些说不出的忧郁。刚好来到打饭窗口前,她随口问了句:“你吃什么?”
“你先打吧,我再看看。”江月楼望着琳琅满目的菜盘子,感觉自己真的又回到了学生时期,嘴里仿佛又泛起一丝当时同学几个一起排队打来的鸭块的味道。看到张艳梅打完饭,准备付账时,他轻轻地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一旁说:“你先去找位置吧,这顿我请。”
张艳梅点点头,刚走一步,又回过头,莞尔一笑,说了句:“谢谢学长喽。”然后转身找座位去了。
等到江月楼打好饭走来,坐好,吃了几口饭后,张艳梅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了起来:“刚刚你说只有校园才让你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敢于去谈梦想,到底是什么梦想啊?能不能说来听听?是不是在苏州买房买车?”
江月楼摇摇头,咽下嘴里的饭说:“别看我穷,也没个赚钱很多的工作,但我从没把买房买车作为梦想,因为我觉得那些是本应该有的。拿男女间谈恋爱举例子吧,很多人说现在的女生多么多么的现实,又要房又要车的。其实我觉得很正常,或者说就应该这样,你想想看,在这个城市读书生活这么多年,你让人家回自己家住都感觉有些不适应了,更别说去男方家里住了;要说租房吧,钱多少暂且不说,别人的房子怎么住也感觉不像家,不踏实。要是女方愿意共同买房当然要轻松点,但人家不愿意也可以理解,作为男人,不能给人家一个舒适的家,凭什么去谈不离不弃。再说,一辈子混不出一套房,那也没活得多有意思。至于车么,虽然不是太必要,但有辆车也确实很方便。”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唉,说是这么说,可眼下这房和车似乎比梦想理我还远。”
“没想到现在还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男人,真是不容易啊,其实你们男人也挺不容易的,想想我自己,似乎对前男朋友要求也太高了,怪不得人家把我给蹬了呢。”张艳梅越说声音越小,然后低下头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咀嚼着,似乎想掩饰一些不想被别人察觉的表情。咽下嘴里的东西,张艳梅猛地抬起头说道:“我说学长,你不去搞传销给人洗脑真是可惜了,我问你有什么梦想,你都说的些什么啊,还把我给带沟里了,快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梦想?”
“梦想实现前大多都是瞎扯淡,说出来会被笑话的,不能说。”
“说吧,我不笑的。”张艳梅见江月楼还有意推托着,便威胁道:“再不说我可生气喽,当心我在陈苒耳边说你坏话,你男朋友的地位可就难保喽。”
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都这么说了,也多少要卖点面子,况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月楼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也没多么伟大,很多人都有,只是大多数都在步入社会后被和谐了,而我依然异想天开着而已。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科学家,发明一些造福人类的东西;后来流行歌曲听多了,想当一个歌手,站在舞台上让观众倾听我的歌,我倾听他们的掌声与尖叫;后来读的书多了,见的人多了,听的话多了,看的新闻多了,就想当一个作家,写一些能够有积极影响的文字给人们看,直到我死后,依然有人爱看。这个梦想一直延续到今天,只是依旧遥不可及。”
“当科学家估计没什么希望了,当歌手的话,希望不能说没有,你唱歌确实不错,只是有点渺茫。相比较来讲,当作家似乎还是最靠谱的。”张艳梅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地分析着。停顿片刻,想了想又问道:“当作家这个梦想你跟陈苒说过?”
江月楼摇摇头:“没有,她只知道我喜欢写东西,不知道我一直把这当做是梦想。”
张艳梅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看来陈苒让你每两周给她写一篇童话的目的你还不知道喽?”
“什么意思?”江月楼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