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之初万里晴,渐有彩云翩翩来。赏其如画忽忘月,急唤夜风盼云开。——《唯恐云遮月》”陈苒把那首诗念了一遍,然后问萧文允:“那他后来不是还是想让风把云吹走吗,意思还是对你念念不忘,急着想赶我走。”
萧文允笑笑说:“你再仔细看看第三句,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是更加喜欢那云的,唤夜风把她吹走,那只是个心结,因为他的固执在作祟而已。这么多年,在他的文字里,从没有一个意象能把他的注意力从月上面引开的,这是第一次。他是个很理性的人,也不那么容易冲动,他能这么写,足以证明,其实你在他心中已经有很深的地位了,甚至已经把我给挤开了。”
听她说到现在,陈苒有些庆幸,幸好她不可能再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了,否则别说自己了,换谁也都是没有机会的。但陈苒还有一个疑问:“他说他有一个诺言,未来三年内不会谈恋爱,是跟你有关的吗?”
陈苒话音未落,萧文允后脑勺的筋就有被拉扯的感觉,她没想到那么不经意的一个近乎玩笑话的比喻,他竟然傻傻地坚守到现在。她鼻子有一种酸酸的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恍惚了片刻,突然发现陈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立刻又平定了心绪:“这个跟我是没有关系的,但是我知道,这是他跟拒绝朋友给他介绍对象惯用的借口,其实他就是有点自卑,一心想要功成名就再去考虑终身大事。某种程度上,对我的所谓的念念不忘,其实也是他对自己的一个借口。”
陈苒叹了一口气:“唉,现在我连见他都见不到,他这个人冷起来,真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事的,我会去跟他说的,我也不想他再这样继续下去。而且我今天来找你讲这些事,不是为了证明我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只是想让你知道,江月楼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是一个值得去爱的人,希望你不要轻易地放弃。当然,你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生,应该有很多选择,我只是做一些我认为我有义务去做的事,绝对也没有想要干涉你决定的意思。”萧文允又一次说明了这次约陈苒出来的意图。
“你们确实蛮像的,都会为别人着想,而且想得很细致,像你们这样的人,其实是有点不科学的。一般情况,有这种关系的两个人,如果不能成为恋人,也是不会成为朋友的,而你们,我觉得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陈苒说的是不错的,他们两个人之间是那种感情越淡关系越是会好的,从这么多年的经历就可以发现。大学时,因为彼此的心思,会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对方,毕业后反倒见了面没那么多尴尬了。再到后来,萧文允结婚以后,更像深交多年的老朋友了,连说话开玩笑都随意了许多。
“其实……”
两人道过别,将要走时,陈苒神思徘徊着,似乎一直憋着什么话想说,喊住萧文允,可仅仅蹦出两个字便又止住了。
“其实什么?”萧文允追问道。
“其实还是应该跟你说声谢谢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放弃的。”
其实萧文允讲的那些,有的陈苒是知道的,因为她看过江月楼的那部小说,里面有写到,也有些是里面没有的。同样,小说里写的一些也是萧文允所不知道的。陈苒本想告诉她,江月楼对她的感情还不止于她讲的那些,可思来想去,还是不要再给他们之间增添更多牵绊了。那是出于客观的分析,而并非来自私心所产生的某种企图。
本来这几天,陈苒就是在为江月楼一直躲着她而苦恼,但现在他口中那个心中的人真的出现了,并且是来帮自己的,可她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情绪。此时她反而有点不希望江月楼能打开心结,把那个位置留给自己,因为她觉得他心里似乎应该有一个属于萧文允的位置。但那是不可能的,对于爱情而言,一颗心是不会有分割的。
那天跟陈苒分别之后,萧文允打电话约了江月楼,也差不多快晚饭时间了,她们便约在汇金广场,打算一起吃个饭。江月楼如约而来,而且还有些小紧张,因为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相约单独见面。
萧文允电话里没有说什么事,见面后江月楼也不去问是什么事,只是彼此各自说了句:“好久不见,最近可好?”彼此的回答同样是简单的“还行”。
两人聊天的套路大致相同,江月楼问问和他关系比较好毕业后不怎么联系的几个女同学最近怎么样,聊了一会。萧文允问问和她关系比较好毕业后不怎么联系的几个男同学最近怎么样,聊了一会。
江月楼始终没有问萧文允为什么约他,虽然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
终究还是萧文允先开了口:“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约你吗?”
“约我还要理由吗,还不随叫随到啊。”江月楼漫不经心地说,有点答非所问。
“你明明喜欢陈苒,为什么刻意回避她?”萧文允继续问。
“她找你来劝我的?”
“不是,我主动找的她。是因为我吗?”
“哈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恋啦?不过你猜对了。”江月楼没有回避,但说得很随意。
“必须的,谁让我这么有魅力呢,但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赶紧的,当心卖不出去哦。”萧文允也说得很淡然,还带点玩笑的语气,这也许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吧,彼此都能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你看我现在这样,谁买了也是个贴本生意啊。”
“买家不在乎贴不贴本,你卖家又在乎什么?”
“我不是生意人,让人家贴了本,我心里过意不去。”
“算了,不跟你绕了,一会被你绕晕了。我说真的,陈苒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人家又不在乎你的条件到底怎么样,别错过了。”萧文允跟他绕了一会,又直白地回到主题。
“没有办法,心里暂时没有她的位置。我承认,陈苒是很讨人喜欢的,也一度将要走入进来,但我不会允许的。我听过一个朋友关于十年的故事,也对那个朋友,或者说对我自己有过承诺,我得守着那个诺言,这是关于我那个朋友我唯一能留下的东西。”江月楼是略带笑意地说的,但那笑意有些勉强,并且夹杂着些零碎的遗憾与忧伤。
“那样的诺言还有意义吗?”萧文允问。
“有意义,至少对我来说有意义。”
“这样难道不累吗?何必呢?”
江月楼没有回答,低头假装点菜,随意翻阅着菜单。
“请问两位菜点好了没有?”服务员走过来问道。
两人这才发觉,从进了这家饭店,要了菜单,就聊了起来,因为都在想着自己该如何说,如何说得委婉,对方又会如何答,是否会答得另有深意,以至于差点忘记要点菜吃饭这回事了。其实两人也都不怎么饿,之所以想点些东西来吃,是为了自己聊到一些对方无法回答的话题,或者对方聊到一些自己无法回答的话题时,能够动动筷子,缓解一下尴尬。
怕麻烦服务员再来催促,他们匆匆点了些东西。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吧!”江月楼岔开话题说道。
萧文允扭头想了片刻,点点头说:“好像是,还是我约的你,你都从来没有约过我。”
“不是对你图谋不轨吗,怕误会,也怕越多纠缠,你越是要躲避着我,虽然你还是会躲着我。”
“哪有,明明是你没出息,自己老是躲着偷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两人相视而笑,笑得很天真。
“我怎么感觉我们讲彼此情深意浓的事情,讲得那么平淡随意呢?”江月楼笑着摇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以前见你还有点尴尬的感觉,现在一点也没有了,就像见一个好朋友,一个老朋友。大概是彼此都没了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了吧,那段回忆也已经变成了故事,可以随意讲出来听。”
“或许真如你所说吧,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可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那个诺言,还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有你放下那个毫无意义的诺言,我们才能真正成为最值得珍惜的那种朋友,否则你的心是孤独的,我的心是愧疚的。难道你想我因为你愧疚一辈子?”上来两个菜,萧文允主动叫了两瓶啤酒,帮江月楼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谢谢你,我现在的生活很幸福,你的心思我懂,别再惦记了,是时候该去抓住你自己的幸福了。这一杯我敬你,希望从今以后我能只是朋友。”说完喝完杯子里的酒。
江月楼没有说话,只是喝完杯子里的酒,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文允的脸看。萧文允也很配合,索性趴在桌子上,往前靠了靠,让他看个够。
就这样,也没多久,江月楼若有所释地说:“也好,记得以前看你的背影都会有心跳加快缺氧的感觉,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盯着看,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不,有感觉,感觉有点胖了,没以前好看了。”
“去,说好人艰不拆的,不带揭短的,但为了自己不再背负耽误人家谈恋爱的黑锅,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嘲笑一次吧。”萧文允假装生气,随即又是莞尔一笑,八卦地问道:“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小学妹啊?感觉人不错,长得也好看,我要是男生也会喜欢。”
其实有些东西越回避就越是个结,就像江月楼与萧文允之间的关系,如今说开了,虽然还是要时间过度的,但已经更坦然些了。对于萧文允的八卦,江月楼也不去回避,如实去说:“其实像陈苒那样的女生,按理说我死缠烂打估计都追不上,却因为机缘巧合,好像还有点倒追我的意思,岂有不喜欢之理,也就是怕自己越陷越深,也怕她越陷越深,所以才刻意避开她的,毕竟我现在真的就是个贴本生意。”
“感情还是我自作多情喽,原来是拿我来当幌子来掩饰你的穷啊!”萧文允撇了撇嘴说。
“是啊,不过这么直白地说我穷似乎不太合适吧!”
“你说我胖不是更直白?其实我早知道了,我也跟陈苒说了,说你所谓你心里有别人了,还有那个毫无意义的诺言,都是你杜撰出来的借口,人家也表示不在乎你的条件,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况且我一直认为你是与众不同的,早晚是要飞黄腾达的,好好加油吧,面包牛奶会有的,江山美人都得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