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四月,蒋百里的《国防论》出版,预示中国练兵应以日本为假想敌人。
靠近保靖凤凰县城的苗寨因为叶振兵老少三人的到来而热闹非凡,不同于张奶奶早年丧夫丧子,一个人辛苦的将陈映萱,陈大河两人含辛茹苦的抚养长大,身处苗寨的大奶奶张淑华并没有遭遇这种祸事,与在苗寨土生土长的廖森成亲,共同努力,从年轻时候开始经过几十年的生活已然融入了充满民族风格的生活当中。
苗寨廖家的爷爷奶**孙三代都颇为健壮,无灾无难,廖森是苗寨里相比之下生活经济状况较好的家庭,虽然外形略显佝偻,皮肤黝黑但却神情矍铄,身体健朗,在苗寨中被称为猛虎的儿子廖金石同样在大冬天光着两条膀子,穿着藏青色的大褂短衫,样貌中正,而那生出样貌水灵的廖静静的廖家儿媳妇同样模样秀气好看,正应了那句门当户对。
大奶奶在苗寨那么多年只生了一个儿子,自己的儿子倒是争气,给自己多带了一个孙女和孙子,此刻一家六口人站在门前迎着三人,周围没怎么见过外乡人的居民也凑在一起看热闹,只见几个和廖静静玩得好的女孩手持牛角,临阵以待。
那即便在后世也依旧保留的迎客拦路酒的风俗依旧存在,正如前世叶振兵不懂得风俗双手捧着牛角喝下酒,还未走出几十米便晕头转向,喝得多便是给主人面子,何况是作为亲人的张淑华奶奶的家人,更是热情无比,几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女孩端着牛角壶,站在后头窃窃私语,一双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时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叶振兵身上打量。
“来,迎客!”作为廖家主人的老爷子廖森满面笑容,高声喊道。
在后面早就等待已久的女孩当前端着牛角走上前,知道苗寨风俗的叶振兵对着那领着自己进寨子的女孩笑了笑,在她警惊诧的目光中双手接过牛角壶,仰起头便一口不停歇的全数喝尽,一擦嘴巴,喊道:“好酒!”
站在一旁与张奶奶寒暄的张淑华和蔼笑道:“妹子,这小伙子真不错啊,这么烈的酒一口酒喝完了,后面看他怎么接。”
年轻时见识过这拦路酒厉害的张奶奶想起当日在山下为萱子报仇的叶振兵模样,心中苦涩,但脸上还是笑了笑:“这孩子不错!”
主持迎客拦路酒的廖森见他豪迈的模样不由得一笑,对着身旁的儿子说道:“这小子有点意思啊!这小子什么来头?”
廖金石也对这个没有半点拘谨做作的小伙子很有好感:“听静静说,他是翠娟姨的上门女婿,不过还未成亲,萱子就给日本鬼子给害死了!”
听到这一出,廖森黝黑的老脸变得异常冷峻,冷哼一声:“他娘的,又是日本鬼子,看来妹子一家过来没少吃苦啊,去跟你媳妇说一声,晚上多加点菜。”
拦路酒当头,或许是豪情上来或许是想起当日没有保护好陈映萱这小妮子的悔恨,叶振兵连喝三个牛角壶里的酒,湘西苗寨的酒都是取清澈的江水自家酿制,酒香醇厚同样性烈,普通苗族汉子喝个两壶就要天旋地转,领他进寨子的女孩见他一壶接着一壶,连喝三牛角壶,不由有点担心,轻声说:“你不要喝了,这酒烈的!”
连喝三壶烈酒的叶振兵余兴未尽,笑了笑:“没事!”然后转头高声道:“全部给我上来!”
前边准备的女孩都是一愣,连站在抱着孩子的母亲身旁的廖静静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她从小长大,见过不少来寨子里的外商行伍,但没见过有那个人能比他那么能喝的,在清秀灵气的湘西不但蕴藉着温润如水的女子同样也孕育着豪迈壮气的汉子,是以湘西的女子汉子都是对如此豪情的人物颇有好感。
在围观凑热闹的人群之间,一名身材健硕,模样朴实的男人忽然一把拉过领着叶振兵入寨子的苗族女孩,问道:“月月,他是谁啊这么能喝?跟静静什么关系?”
专心看着眼前男人的吴月月被拉了一把,有点不高兴,苗族女子骨子里的火辣脾气显露无疑:“石三武你拉我干什么,跟你没关系!”
被叫作石三武的健硕男子碰了钉子,尴尬的挠挠头,笑嘻嘻的说:“没有,对不起啊,我就想问问!”
吴月月哼哼的扫了一眼憨厚男人,说道:“他是静静姐的表姐夫,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憨实汉子有挠了挠头,傻笑了一下,好似有什么心事放下来,脸上不住的笑着。
吴月月懒得看身后的男人,当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作为廖静静表姐夫的陌生男人已经喝到第九壶牛角,距离十二道关卡,只剩下四壶了,这样的表现顿时惊得周围人群不禁窃窃私语,作为主人家的廖森廖金石面子给足,喜笑颜开。
站在门边上的廖静静惊讶的抬起头对着自家爹爹问道:“爹爹,你能喝几壶啊?”
被自家女儿与他人比较,廖金石中正爽朗的脸上忍不住有点发红,说不出话来,最疼爱自家孙女的廖森笑道:“你爹啊能喝下六壶就够呛了,这小伙子真不错,看着文气倒是能喝。”
廖静静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向将剩下四壶又喝掉两壶的男人,水灵发亮的眼眸不住的转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跑到另一边正在寒暄的两个奶奶身边问起陈映萱的事情起来。
流传在苗族少则一至三道多则十二道的拦路酒,让叶振兵一个人尽数喝完,出了俊朗文气的脸上有点泛红之外,并没有众人意料中的晃晃悠悠,叶振兵擦了擦嘴,忍着有点鼓胀的腹部,朗声笑道:“多谢款待!”
被给足面子的廖森走上前,拍了拍叶振兵的背,笑道:“小伙子看不出来,深藏不漏啊!”
被众人目光齐聚的叶振兵丝毫没有深藏不漏的意思,苦笑一声:“老爷子别拍了,再拍我就要吐了!”
皮肤黝黑神情矍铄的老人家一听顿时哈哈大笑,周围凑热闹的人包括站在门前的廖家几人都忍不住一笑,这年轻人不做作,对胃口!
过了拦路酒,围观的众人也纷纷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吴月月也不情不愿的被自家爹爹拉回去刺苗绣,最开始不善喝酒的陈大河喝了三壶酒早已头晕目眩,躺在屋里休息,对这个不管酒量气度还是相貌俊朗的男人颇有好感的老爷子和廖金石都是满面笑容,那留在后头作为杀手锏的“转转酒”,“双杯酒”,“劝杯酒”却是没有省略,让他们惊奇的是这男人简直就是个酒桶,所有人都敬了两三轮才停歇。
低矮圆桌上摆满了苗湘地区特有的美食,“酸汤鱼”“血灌汤”“辣椒骨”“虫茶”“捣鱼”凡是在逢年过节才有的丰盛食物都端上了桌子,桌边三四岁的小孩子顿时眼睛发亮,只听长辈一声令下,就抓着好吃的糍粑狼吞虎咽,惹得众人满是笑意,一片喜气洋洋。
了解了叶振兵名字的老人家廖森喝了一口酒,说道:“妹子,这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吧!唉,可怜萱子那么可爱的孩子,竟然让那群豺狼害死了!”
张奶奶坐在张淑华身旁,默默点点头,没有说话,张淑华瞪了一眼自家老头子,赶紧安慰她,显然对他煞风景的话很是不满意,老爷子赶紧低下头喝酒,不在说话。
一旁的在苗寨里土生土长的廖金石听到在中国大地上胡作非为的日寇,也是面色凝重,仿佛想起什么,对着颇对脾气,有点憨实的陈大河问道:“大河,这帮日寇简直该死,对了,你有没有看到这些豺狼的样子,以后可要给萱子报仇啊!”言语之间湘西子弟的血性彰显无遗。
酒醒过来的陈大河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如常的叶振兵,安静道:“看见了,都死了,领头的上尉军官被叶大哥一拳打死了!”
安静的房间里同时响起“嘶”的一声倒吸冷气,坐在边上逗玩自家弟弟的廖静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所有人极为惊讶的看着眼前默然不语,相貌文气的年轻人,只有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安静的气氛中的一丝奇怪,抬起小脑地啊不断张望。
过了好半晌,作为主要管理家里的廖金石沉默片刻,郑重道:“翠娟姨以后你们就好好在这里住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报仇!”
从老少三人出现从未主动说话的廖静静同样面色严肃的说:“是啊,张奶奶,你就好好住着,家里还有几间空屋子呢。”
廖金石的媳妇,同样在苗寨土生土长的女人怜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静静说得对,不要担心什么,今天开心,多吃点,今晚好好休息休息。”
叶振兵沉默不语,或许那几年以后彷如半遮半掩清秀美人的湖南就会生灵涂炭,哀嚎遍野,这些个此时热情无比的湘西子女顶着使得华夏大地苦难重重的炮火愤然反抗,但此刻的温馨美好他并不希望打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间,站起身重重的跪在地上:“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