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荣光和张弼士对视一眼,心里面都不禁吃惊这小子还真是个头不高,倒怀着一颗天大的胆子。
因为张翼让北洋水师使用劣质的八槽煤,而把优质的五槽煤拿出来对外出售,丁汝昌曾经跟张翼争过一次,摔过杯子,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到最后这个大清军方重臣,加尚书衔的从一品北洋海军提督,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崛起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善战的前卫,
我们是钢铁的武装——”
大帐篷外面的海滩,又换了一首新的军歌,高昂而嘹亮。
满屋子的人都目光发亮,似乎被这歌声所点燃。
陈世杰急的坐立不安,真恨不得马上跟着出去一起高吼。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伯父今儿跑过来怀里揣着什么主意,只好硬生生的坐在这里干耗着,嘴里面低声的齐唱着:
“听,风在呼啸军号响;听,抗战歌声多嘹亮;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杀敌的战场,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去祖国的边疆;向前向前——”
“这歌——,小子,不错,真不错,明儿也教我炮台的兵弁们唱唱。”
罗荣光简直越看何长缨越顺眼。
张弼士听得也不禁动容,这种直指人心的激昂歌曲,他一生中何曾听到过?
张弼士摸了摸自己的褡裢,这次专程过来,就是准备来送银子的。
他送银子有两个目的,首先他确实觉得这个何长缨不凡,而且看着李鸿章的意思是要大力培养,所以提前结一个善缘。
其次就是他想把自己的侄子陈世杰接走,或者留在津卫,再不济也要用银子买一个安稳的差事,而不会被拿去当炮灰填枪子。
在他的褡裢里放着三万两‘大德通票铺’的银票,原先准备,谈的来就用五千两的银票买个情谊,假如谈得非常愉快,就拿出一万两认个小老弟。
现在连接听了几首军歌,张弼士觉得这一万两似乎太少,有些拿不出手了,还得加码。
何长缨冷着声音继续说道:
“劣质煤不仅严重损伤锅炉,而且军舰动力都不够,这仗还打个屁?李中堂为什么不愿意让水师和东洋的联合舰队决战,因为他早就看透了这一切,不打北洋水师起码还能起着威慑作用,把战争牢牢的限制在朝鲜;这个国家从上到下,都烂到根子里去了,他能怎么办?”
“何大人是说——”
这个话题太敏感,作为一个生意人,张弼士不愿意问的太透。
“必败!”
何长缨吸了一口烟:“现在满朝文武没一个给李中堂加力的,拖后腿的倒是成群结队,而且一个个群情激奋红口白牙的喊杀喊打;拿什么打,拿他们的嘴打还是屁股打?”
“说水师避敌怯战,这话倒也不假;我说丁汝昌他还别不服气,打得越早,北洋水师玩完的越快!”
何长缨把嘴里的烟头狠狠的踩进沙子里面:“一旦水师玩完,诸位就准备着真正的国战吧。”
一时间,满帐篷气氛压人,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有外面的歌声,越来越振奋,越来越嘹亮,越来越激昂!
“那你以为如何才能打败东洋人?”
自己呆了一辈子的北洋,被何长缨说的如此不堪,罗荣光显然不服气,心里也非常的不爽。
“我和我的战友们现在所要去做的,不就是要打败东洋人,挽狂澜于即倒么?”
何长缨微微扬起头,骄傲的说道。
顿时满帐篷的学员队长们无不面容坚毅,闪现出一种骄傲而神圣的光芒。
“你——,就凭你们这几百娃娃兵?别一上战场听到炮声,就吓得尿裤子了。”
罗荣光一脸的不屑看不起。
顿时一屋子的学员们都怒视着罗荣光这个乌鸦嘴的老头儿。
“有志不在年高,学员兵的表现如何,罗军门还有全国的人民,在不久就会知道。”
何长缨没心情跟罗荣光抬杠,望着张弼士说道:
“既然张大人赏脸过来,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国家强,你们这些海外游子的脊梁才能挺的硬棒;现在荷兰英国法国美国,殖民东南亚,一直把咱们那里勤劳的侨民当做不稳定的因素,处处加以限制,打击;说句难听点的话,这些西洋人假如想谋夺张大人您的产业,也就是一队士兵的事儿,枪口之下哪有公理?”
张弼士点点头,在前些年,当他的家产开始超过千万之后,有哪个夜晚真正睡的香甜过?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他那偌大的基业,怎么能不让人眼红,心生窥视!
当地土著那带血的仇恨眼神,荷兰统治者们贪婪无耻无度的敲诈索取,让他既心颤又愤怒。
然而他不但无可奈何,反而更是没得尊严,想方设法的讨好结巴那些荷兰殖民者。
因为他害怕,怕不知道哪一天,不知道因为哪点岔子,就被荷兰人带兵抄他的家族。
在东南亚的这些华侨们,哪一个没有这种朝夕不保的流离感?
大家为什么纷纷抱团取暖,还不是身后没有坚定的依靠。
不像那些西洋人,就算是一个小偷,乞丐,流氓,走在泗水的街上,就算为所欲为,也没有人华人和土著敢招惹。
他张弼士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戴了大清的这个顶子,想方设法结巴李鸿章,不还是想求得一点依靠。
从而让那些试图对他下手的强盗们有所顾忌,不敢太恣意妄为?
“一百年前的红河溪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国家不强大,或者国家不管不问海外的游子,那么海外的这些侨民就是无根之萍,任人当牛马羊来宰割。”
人群里面除了张弼士,陈世杰,吴威扬三人,其余都一脸的疑问,搞不清什么是‘红河溪’,能让何大人这么慎重的提出来?
听到‘红河溪’三字,吴威扬一脸的沉重,陈世杰一脸的愤怒,而张弼士则是一脸的惊讶:
“何大人居然也知道这百余年的惨案?”
“是个中国人,都应该知道,而且不应该忘记。”
何长缨真诚的看着张弼士说道:“所以,张大人,此时国家艰难,迫切需要你们这些海外游子的帮助。”
张弼士心里一惊,大清的官员他见过不少,可这前面的话儿说的高尚堂皇,后面一张嘴就坦白的要银子的,他张弼士还真是第一次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