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营长和表妹见面之后,两人能英雄爱美女的心心相惜,那一直困扰着援朝军的银子的问题,就完全不是一个事儿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罗荣光虎目圆睁,嘴唇哆嗦着一把抓住陈世杰的胳膊,五指都深深的陷入了陈世杰的军服袖子之中。
“今天上午刚刚得到的信儿,估计正在往京城送,要不了两天都应该会知道的吧;这群蠢货!”
陈世杰实在忍不住,狠狠的骂了一声。
“气煞老夫了,这帮窝囊废!”
罗荣光气的毛发须张,目眦欲裂。
“这怎么可能;平壤诸军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手中武器也要优于倭夷,不说大败倭夷,反而会失了平壤,叶军门这仗是怎么打的?”
营官卞长胜作为大清第一批留学德国的陆军学员,因为年龄过大语言不通,虽然学业无成,可也让他有了高于普通大清武将的眼界。
“走,去总督衙门!”
罗荣光现在慌得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尽快的敢回大沽炮台,发电询问总督衙门。
看着罗荣光阴沉着老脸,带着三位同样一脸阴郁的手下匆忙离开,南洋首富张弼士那张一直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在听到平壤失守的消息以后,也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听说在牙山清军就把倭夷打得狼狈不堪,皇上还一再要求平壤诸军南进剿灭倭夷,不过中堂信誓旦旦的说道‘两万大军守城有余,将倭夷赶出朝鲜,非得三万军力不可’,怎么就败了呢?”
张弼士诧异的望着陈世杰,虽然心中也有些惊疑,不过倒是没有太大的慌张。
张家家大业大不错,可是早已经扎根在南洋,全部家当也在南洋,这国内就是被倭夷打烂了,他张弼士也没有什么损失。
最多的也不过是感觉很不爽,在南洋那边被当地土著更加的看轻,脸子没有光彩而已。
“当然会败!人家东洋国内一听要国战,上至富翁,下到平头百姓,个个都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有银子捐银子,有粮食捐粮食;可咱大清倒好,都是些拖后腿的,说怪话煽风点火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还有那些死活都一毛不拔的,怎么和人家打?”
陈世杰带着怒气,尤其是说到‘一毛不拔’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还特意深深的看了自己的伯父一眼。
“噗呲——”
旁边站着的张采妍,看着表哥恨不得把‘要银子’这三个字,写在脸上挂着似的搞笑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我总算听出来了,世杰你这是在埋怨我还不赶快掏银子。”
张弼士笑着说道:“剩下八十万两的银子,我倒也可以拿出来——”
“谢谢伯父。”
陈世杰一听顿时大喜,为防夜长梦多万一下面伯父再来一个大转折,就直接开口插话把这事儿敲死。
张弼士微微一愣,讶然失笑道:“你小子啊,整个胳膊肘朝外拐;为了你们援朝军,真是连家都可以不要了!”
“大伯,国家,国家,只有一个完整的小家,然而却全然不管国的兴亡,这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呢?”
陈世杰从小就惧怕自己的这个大伯,不过为了援朝军的荣誉得失,他现在也壮起了胆子,张嘴跟张弼士争辩起来。
“哈哈——”
张弼士大笑起来,扭头对着身边同样含笑不语的老管家张忠说道:
“看到没有,这小子在援朝军呆了一个月,先是当了一个小连副,指挥着两百号大兵,这次又当了这个训练营的营长,尾巴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敢教训起我来了。”
张弼士的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张忠哪能听不出老爷心里的得意。
“表少爷出息了,老爷,真是可喜可贺。”
张忠老态龙钟的脸上绽出一片皱纹,笑呵呵的说道。
“世杰,你的话也并没有错;”
张弼士看了山下一眼,他的来自泗水的卫队都远远的等在山下候着,此时山上不过就是自己至亲的几人,于是幽幽的说道:
“可是这个国家在这些年来,除了朝咱们要银子的时候会想到咱们,跟咱们大谈忠君爱国;然而一有事情,哪一次不都是躲得远远的?”
“惟望尔等习为善人,如宗室内有一善人,满洲内亦有一善人,朕必先用宗室;满洲内有一善人,汉军内亦有一善人,朕必用满洲;推之汉军、汉人皆然,苟宗室不及满洲,则朕定用满洲矣。”
旁边的张采妍轻声说道:“这是雍正帝的原话,举国皆知;在国内八旗高高在上,视我汉民为奴隶牛马羊狗般役使!在国外呢?”
“——‘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甘心就夷之民,无足怜惜。’‘自弃王化,系彼地土生,实与番民无异,彼地之汉种,自外圣化;内地违旨不听召回,甘心久住之辈,在本应正法之人,其在外洋生事被害,孽由自取。”
张采妍一句句的念了出来,甜美的声音里蕴满了哀伤和悲凉:
“在这些皇帝大臣大人物的眼里,咱们是什么?是最贱的商贾,而且还是擅自离开祖宗之地,乾隆帝谕旨里面,按大清律‘本应正法之人’;咱们的生死向来都是听天由命,在南洋遭受不公和迫害,也是‘孽由自取’。”
“现在他们这些饕餮,眼红咱们辛苦拿命挣来的银子,就口口声声的要咱们爱国,要咱们捐银子!哪个国,谁的国?咱们本来就是无国无根之人,哪里又有什么国可爱?他们还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随着张采妍带着愤怒的质问,山坡上面一片寂静。
陈世杰自小就说不过自己这个表妹,此时虽然觉得表妹在强词夺理,可那些话却字字诛心,让他面红耳赤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只是赌气的说道:“反正我们营长,还有援朝军,不是这个样子!”
“你们何营长的那本《呐喊》,我和爹爹都看过的,爹爹也对之赞不绝口;”
既然没有外人在场,张采妍也不愿意带着这个让人气闷的纱帽,就脱下来拿在手中,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娇艳国色。
“可他只是一个四品的游击武官,指挥着一支千人的队伍;”
看到表哥要说话,张采妍嫣然一笑,提前就把陈世杰的话给封死:“表哥你是想说你们营长未来前途无量,以后也会指挥着千军万马不是?可那又怎么样!”
张采妍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把被海风吹乱的青丝别在耳后:
“远的有曾国藩,近的有李鸿章;他们确实是名扬四海光宗耀祖位极人臣,可那也只是富了他们自己,跟咱们这百万南洋华裔,甚至跟大清国的老百姓,又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