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如山,黑云盘顶,透着深而沉的压抑气息。春芳早,却难挠北国一方雪土。虽然褪去了那一层雪衣,寒意却依旧。
天空没有丝毫的光芒,月隐入云,星光暗然。
云端下的倾国王城,虽说是万家灯火,却更像数万只香火般。
飘于天空的几条黑色人影,冷然注视着整座繁华谢幕后的王城,像划过夜空的流星一样,奔向王宫。
“啊嚏!”已经发福的城川舟皱了皱鼻子,看了看眼前的儿子,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小子是不是又在心里偷偷骂我了?”
城川喻连忙摆手道:“没有,父亲大人,我怎么会骂你呢?”
“哼!你今天居然敢偷偷告诉你娘恋酒公子抢你的银子?”城川舟厉声道。
“他本来就抢了嘛?”城川喻嘟着小嘴不满的回道。
“哼!他抢你的银子干嘛?”城川舟依旧不依不挠。
“他看见别人在土里放几个种子就种出一树的果子,便让我们把银子拿给他去花园种。”
“骗人。恋酒公子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蠢的事。”
“比这更蠢的事他都干过。”
“你说什么?”
“哇…”城川喻被这个无良父亲给吓住了,“你平常老教我做人要诚实,不能像楼影熙那样。现在我说实话你又骂我?”
城川舟被这话说得一时语塞,肥厚的手掌摸了摸儿子的头,道:“诚实确实是我们比楼影家强的最重要优点。但是呢,恋酒公子方面你还是酌情诚实的。”
见父亲态度转好,城川喻也停止了哭声,忙问道:“父亲,那什么叫酌情诚实啊?”
“比如说恋酒公子做的类似种银子这种事情,你就不应该说出来。知道了吗?”
“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笨呢?”
“哇…父亲,你又骂我笨。娘都说了,我要不笨那怎么会是你的儿子呢?”
“好啦。别老提你娘。烦不烦啊你。来,再给你几两银子。别跟你娘说恋酒公子的事。她要为这事来烦我。你小子给我小心点。”
城川喻高兴的捧着银子便跑出了门。
五名黑人衣这时已立在了王宫一角,借墙的位置隐没在黑暗中。
倾国王宫说大不大,但在北国至少算得上第一。原因嘛,很简单,暴发户心理作怪呗。
也因为这原因,常常让许多的宫女宦官迷路,而流传在王宫中的关于历任王迷路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只是史官不敢记载。
所以,这五个黑衣人现在有些头疼了。
“分头找,有情况发信号。”
而他们的目标——倾国恋酒这时正躺在床上,展开四肢,不停地想像自己是条鱼,正在大海里面游来游去。
他这样的突发奇想已经让服侍他的宫女们麻木了。只要等他玩累了,便行。
这次倾国恋酒并没有玩多久,他很难得的想到了要去看今天在花园种的银子是不是长苗了。
他下午的时候可是一直观察到肚子饿才离开的,他都为自己有这样的毅力感到骄傲。
他这一番想法,又把宫女们折腾了起来,大家纷纷找灯笼拿衣服,跟着便追了出去。
黑得一塌糊涂的天空,连四周的灯光也照不了多远。倾国恋酒在宫女的陪同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种银子的地方。他赶紧跳进花园,仔细地看了看,最后把银子挖出来,又埋了进去。然后鼓着小脸气呼呼的往回走。
刚才这动静可把花园旁的城川喻给吓住了,他可是专门捡这个时候偷偷来把银子挖出来的,哪知道倾国恋酒这小子这么鬼,居然连晚上还来看看。见倾国恋酒走了,城川喻这才四下看了看,偷偷的摸进了花园里。
他刚想把银子挖出来,就被身后的人给吓住了。
很明显,楼影熙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把银子挖出,坐下来便开始分。
“你一两,我二两。”城川喻乖乖的看着楼影熙分银子。
“我二两,你二两。”城川喻依旧乖乖的看着楼影熙分银子。
“我一两,你一两。”城川喻目不转眼并且乖乖的看着楼影熙分银子。
“你一两,我二两。”城川喻聚精会神并且乖乖的看着楼影熙分银子。
“我二两,你一两。”城川喻瞪大眼睛,扳着手指头并且乖乖的看着楼影熙分银子。
“我一两,你二两。”城川喻非常专注的,一丝不苟的把脚趾头也扳完的,还是乖乖的看着楼影熙分银子。
…。
城川喻嘟着小嘴,不乖地瞅着楼影熙,惦着手里的银子又望了望楼影熙手里的银子,抓了抓脑袋,不高兴的说:“我怎么感觉…你的好像比我的要多点呢?”
“怎么会呢?你看错了。”
“不行,我俩得数数。”城川喻想起伟大的父亲大人常说楼影家的人奸诈,坚定的认为自己被坑了。
楼影熙还没说话,两人便感到一阵风声从头顶飘过,接着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开溜便被人拎了起来。
“你们俩谁是倾国恋酒?”
“我们都不是。”两个人同时把银子往兜里一放,摇了摇头道。
“那他在哪?”
“在那。”两个人又一次默契的配合。
黑衣人满意的笑了笑,说:“好。到了那里,我发现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就放了你们。”
倾国恋酒这时正气鼓鼓的坐在桌旁,喝着闷酒。一个才五岁多的孩子这么能喝酒,让这些宫女都惊讶得不行。不过见怪不怪。他们只盼公子这次喝完就睡。
“不行。我得去找小熙和小喻,我当初说过种出来的银子会有一千两,那时我会分他们两人五百两的。这样下去我会赔本的。”倾国恋酒打定注意,便又准备往门口走。
就在倾国恋酒打开门那一刹那,“老大,救命啊!”城川喻和楼影熙的大叫声便响起。
倾国恋酒听得两人这一叫,第一反应就是——跑。
但是,黑衣人毕竟不是倾国宁旭,哪能让他就这样就跑掉。一阵风声过耳,倾国恋酒便被黑衣人拦下了。
“你就是倾国恋酒?”
倾国恋酒一愣,摇了摇头,指着楼影熙:“他才是。”
“老大,你太侮辱这个叔叔的智慧了。”楼影熙撇了撇嘴,不屑的看着倾国恋酒道。
倾国恋酒慢慢往后退,那些宫女这时纷纷的冲上前欲护住恋酒公子。黑衣人冷冷一笑,挥手间,那些宫女便被震飞。
倾国恋酒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便飞了起来,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吐。
酒喝多了嘛!
黑衣人眼睛一亮,这宫中公子太多了,但最能喝酒的只有倾国恋酒,当下大喜,“你小子还想骗我。你就是恋酒公子。”
“哇…”城川喻这时又哭了起来。
楼影熙见状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俩可没见过谁这么大阵仗,一挥手便震晕那么多人。
倾国恋酒只觉得脑袋发晕,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便往门外跑去。
黑衣人没料到一个不过五岁的孩子吃了自己这一震,还能跑得动,迟疑间,倾国恋酒已经跑到门外,当下扔了手里的城川喻和楼影熙便追了出去。
就在他刚冲出门,便被一道掌风挡住,一个肥得还不算离谱的身形刚好将他挡住。
楼影熙那假装擦眼泪的手这时放了下来,碰了碰身边的城川喻道:“别哭了,你爹来了。”
城川喻这时放下了手,跟楼影熙一起偷偷的爬了起来,慢慢躲在了门旁。
“大胆毛贼,敢夜闯倾国王城,纳命来。”城川舟说话间,腰间大刀已挥出。
那黑衣人闪过这一击,又向倾国恋酒扑去。倾国恋酒刚才被吓得倒在了地上,这时见黑衣人冲过来,爬起来又跑。
黑衣人躲过城川喻的一击,扑到倾国恋酒刚才趴的地方时,突然一个踉跄倒了下去。定睛一看,地上居然有一滩水。
像城川喻和楼影熙这种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那并不是水,而是——尿!
很明显,威武的恋酒公子,刚才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救命啊!”这个从来没有在倾国恋酒有生的六年里出现的台词,第一次被他叫出来。
城川舟是独自一人前来,本意是探望一下恋酒公子,所以并没有带人前来。
而倾国恋酒这一叫,把附近的禁军都被惊动了,纷纷往这里赶来。
王宫中一时灯火辉煌,像炸了锅一般,多年来没有经历过刺客夜袭的禁军们都兴奋得不行。
对他们而言,升迁的机会到了。
所以,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几乎是人挤人的涌进了这间别苑。
倾国恋酒见来了这么多人,一时也放心了,先遮住了自己尿湿的裤子,向那些禁军跑去。
他在慕若姻面前发过誓,再也不尿裤子了。
黑衣人见状,抽出手中的袖刺便向那群禁军冲了过去。而与此同时,另外那四个黑衣人也随着禁军的行动紧跟而来,一上手便结束了十几个禁军的小命。
这一前一后的夹攻,让这群禁军一时乱了阵脚。倾国恋酒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躲着这些禁军的脚,慢慢向外面爬去。
而他的后面,楼影熙和城川喻也正努力地爬行着。
“老大,等等我们。”
倾国恋酒才不管他们呢,没命的往外爬去。这才多会,那些禁军该躺的差不多都躺了。
城川舟努力的缠住一名黑衣人,但那黑衣人身形诡异,两人一时也只能僵持不下,不远处整齐的步伐由远及近,更多的禁军正在向这里赶来。
黑衣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纷纷开始寻找倾国恋酒。
很不幸,爬得很慢的倾国恋酒正好被一个刚装死的禁军压在了身下。
楼影熙和城川喻见状,停了下来,两人又慢慢往回爬。找到两具尸体,也顾不上害怕,都盖在了自己身上。
“老大,你别尿了,你怎么这么多尿啊。一会又被发现了。”楼影熙偷偷的朝倾国恋酒叫道。
“你当我想尿啊。我控制不了啊。”倾国恋酒回道。
楼影熙刚想再说,一个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倾国恋酒旁边,他已经发现了倾国恋酒。
“出来吧,恋酒公子。别藏了,能尿得这么臊,只有你这种酒鬼。”黑衣人说着便将手中的剑刺了下去。
可怜那个装死装得很成功的禁军,这次“啊”了一声,真死了。倾国恋酒的尿这次又顺势而出。
黑衣人一剑撩起那个死了的禁军,看着躺在地下吓得已经腿软的倾国恋酒举起了剑。
顿时,黑衣人突然一闪,避开了城川舟扔过来的刀,冷哼一声剑便又向倾国恋酒刺了下去。
“碰”一道宏大的掌劲如山般将黑衣人手中的剑震飞。
城川舟怒了,真正的怒了。
而此时,别苑顶上,一道飘然的身影也怒袭而来。
黑衣人不敢硬接,横移数丈,站稳身形,突然意识到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倾国久桓依旧是那张让人无法生厌的笑脸,轻轻将发带往脑后一抛,道:“各位,还想顺利的离开吗?”
“小子,你是什么人?”
“倾国久桓!”
“你就是倾国久桓?”黑衣人似乎听过他的名字,“今天就是倾国蒙狄来我也不怕。”
“要是我大哥在这里,你们还有放肆的机会吗?”倾国久桓手中长剑一震,落地有声,剑气借地面的反射,向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冷笑一声,杀完禁军抽身而回的三人也移至他身旁。
四个黑衣人片刻间眼神交汇,纷纷急提内元,瞬间由四人提升功力而引动的气流让整个花园像台风过境般被摧残。
倾国久桓本欲多试探几招,看清对方身份,但见四人发狠想出杀招,当下不敢怠慢。手中长剑一掷向天,左手成爪,右手平托,倾国族绝式“森罗万象变”应声而起。
刹那,倾国久桓身后,一尊巨大的修罗像昂然而立,修罗三头六臂,狰狞威武。巨大的修罗像将倾国久桓和倾国恋酒牢牢护在身下。
倾国一族之先祖,倾国仑乾当初便靠这一式在圣战中与其他四人取得了胜利。虽然继他之后倾国族人才凋零,但所谓名招之名,亦可杀人,同样不可小瞧。
那黑衣人首领也算是有过见识。当下猛催内元,四人合力下,巨大的黑色内劲化作一团黑光,雷电之势隐隐炸鸣其间。
而那正往此处赶来的大队禁军,被黑衣人合力之击硬生生逼退数丈,几乎没有一个禁军还有战力。
与另一个黑衣人缠斗的城川舟也感觉到场中气势的变化。一声大喝,两团业火油然而生,覆于双掌之上。黑衣人没料到此番变化,一直以为城川舟只是个蛮力大的宫中小统领。当下不敢怠慢,内元催动。
可惜,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身法是对付城川舟的优势,然而没想到城川舟的这一拳根本无迹可寻,左拳才举起,自己的胸口已经灼热欲裂。片刻间,胸口便被一只仿佛炽铁般的拳头击中。
清脆的骨裂声,喉头不断涌出的血,让他有心无力,只能慢慢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