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就因姒产子时未在其身边而感到自责,在朝堂上听到杜伯说姒应了那亡国之言顿时怒不可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杜伯身前,拔出帝嗣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杜伯你再敢胡言乱语,真当孤手中利剑不斩大夫么?”我狠狠地盯着杜伯切齿说道。
杜伯剑刃临身不但没有畏惧反而还朝我方向挪了半步,他笃定我不敢杀他,于是也抬起头看向我沉声说道:“殿下是想当着百官面前杀一个大都上大夫么?呵呵,果真是一朝好太子啊!”
“太子住手!还不速速退回席上?嫌寡人的脸丢得还不够么?”父王眼神里已是冰寒一片,用十分严厉地声音喝止道。
我听到父王的话心中一醒,明知道今日杜伯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我再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岂不是正中其下怀?
“哼!”我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收了帝嗣,回席前还不忘用恶狠的眼神扫了扫百官。我今日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谁站在杜伯一边谁就彻底得罪了我。
百官自然都看得懂我眼神的意思纷纷低头不语,也唯有那个左儒还是一脸支持杜伯的样子。
“太子,适才杜大夫说你失仁德寡人本还不愿相信。但见你竟敢当着百官面前持剑恐吓我宗周上大夫,寡人也不由信了杜大夫三分。寡人想问你,你心中还有没有宗周社稷,有没有寡人,有没有为父?”父王问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直把这朝堂也震得抖了抖。
听到父王责问我也是有些惭愧,一个上大夫就能将我逼得拔剑相向,这般心性日后又何谈执掌宗周?我稽首跪地对父王回道:“回父王,儿臣与姒之事并非秘闻,想必百官也能知晓些。而今日杜大夫所陈之事牵扯到姒且太过重大,儿臣心神震动下才做出那般失态之举,还望父王恕罪。”
亡国之言一旦流传后果不堪设想,不论这事是否真实,都是对社稷和王室的一种打击。而且此事如果坐实,那姒自然难以活命,就连褒国也得受了牵连。
父王沉着脸对我说道:“你与褒姒之间乃为私事,如今朝堂上议得却是有关亡国之言的公事。身为太子岂可因私乱公?看来是寡人太纵容你了!待此事解决你便去西垂秦人军中,不立军功不得还朝!”
“儿臣认罚。”我心知已不可与杜伯在此事上纠缠,稍差毫厘姒和望便性命不保,也只能把剩下的希望寄托在父王身上了。
“杜大夫,寡人问你,那亡国之言是国人相传还是巫士卜算?”父王不再看我而是问向了杜伯。
“回王上,此亡国之言乃国人相传一童谣,微臣还去抓了两个散播言论之人,此时正在宫外等候宣召。”杜伯见我被罚露出难以觉察的得意,此刻更是要搬出证人证言来。
“哦?宣进殿来,寡人倒要听听这亡国之言!”父王命令道。
不成想,待传谣之人一进殿,百官霎时就炸开锅了。只见两个四五岁的幼童被军士领到了殿中,有一个小孩脸上还挂着没擦净的鼻涕。
杜伯把两个小孩叫到身边说道:“来,当着这些大人的面儿把那童谣说说,说得好赏肉吃!”
小孩们一听有肉吃眼睛都放光,便也不顾这百官的目光大声唱道:“桑木为弓,竹柳为袋,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桑木为弓,竹柳为袋,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桑木为弓,竹柳为袋......”
“住口!带下去!”父王被气得声音也有些发抖,怒喝一声直把那俩孩子吓得哇哇直哭,摆了摆手命人把他们带走,闭起双眼也不看跪伏满地百官。
“王上请息怒,圣体要紧啊!”太宰虢季劝慰着然后转头又对杜伯说道:“杜大夫还不快快解释此事,找两个娃娃过来是存心要惹王上生气不成?”
杜伯伏在地上连忙应道:“微臣断不敢触王上天威。只因此事关乎宗周社稷,微臣不得不查。”
“那此事又与褒姒有何干系?快说!”虢季又催问道。
“微臣自得知此童谣后多方查找贩卖檿弧箕服之人,才得知褒姒便是这童谣所指之人。”杜伯回道。
太傅听了此话大为不解于是问道:“贩卖檿弧箕服之人何其多,你又如何断定褒姒就是这童谣所指之人?”
“太傅大人说的是,贩卖檿弧箕服之人虽多,但一家之中既卖檿弧又卖箕服的却只有褒姒父母,他们二人早亡只留下褒姒,而褒姒后又服侍于太子,太子又关乎我宗周未来之社稷,那这亡国之言这才有了应处!”杜伯解释道。
“哼,几个黄口小儿说的话怎可当真?本公没想到杜大夫竟会偏信如此谣言,更是将此谣言奏于朝堂之上。到底是褒姒祸国还是你杜伯乱国?王上,微臣要参杜伯偏听偏信乱国妄言之罪!”太傅扬声说道。
父王闻言也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杜伯淡淡说道:“杜大夫还有何话要说么?”
杜伯倒是面不改色大声说道:“禀王上,微臣也知此谣言不足为信,但此童谣连幼齿孩童都能唱得,更何况其他国人?如今国人们皆议论纷纷,说是有祸国殃民之人出现在宗周。王上如不速速平息此事,恐会迟则生变啊!”
“那杜大夫有何良策能平息此事啊?”父王眯起眼问向杜伯。
“微臣请王上立即着人赴褒国诛杀褒姒并昭告天下,解亡国之言,息国人之声!”杜伯说道。
我一听杜伯之言怒目圆睁,握着帝嗣的左手又紧了一分,恨不得立即上前斩杀此僚。
父王没有答应而是又问道:“若杀错了,又该如何?”
“回王上,若欲止民怨,宁错杀不姑息!”杜伯斩钉截铁地说道。
“呵呵,杜大夫真是一心为我宗周社稷啊。”父王冷笑道。
“微臣为宗周愿肝脑涂地,还请王上速速决断!”杜伯说道。
父王听罢沉默了不再说话,百官也不敢再言,而我则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亡国童谣即便是假的,传得人多了也就成真了。对于这种事,即便是父王也不能随心处置,毕竟前面还有个厉王那个活生生的例子在。
过了许久,父王脸色缓了缓对杜伯说道:“杜大夫查吕叔段与童谣二事甚为辛苦,寡人自然还有一番赏赐。但心中仍有几分不明还希望杜大夫能为寡人解惑,这童谣是何时兴起,又是从何人口中传出的呢?”
“回王上,微臣虽不明此童谣是从何人口中传出,但它毕竟已流传甚广,即便是假的也会被国人信以为真。此时无论真假出处都不重要,微臣还望王上速速擒杀褒姒,尽早平息谣言之祸!”杜伯再次请求父王。
“那褒姒毕竟是褒侯之女,如此便杀了她,让寡人如何对褒侯交待呢?”父王缓缓问道。
听到父王此言,我顿时大吃一惊,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父王一个眼神打断了。我心中不明父王用意,只能静观他和杜伯对话。
“王上,那褒姒不过是褒侯认得义女,想来褒侯自会舍得,到时再给褒侯认一个氏族女子为义女,说不定褒侯还会感激王上。何况那褒姒原为低贱末流之庶民,杀之不仅无碍更是有利我宗周社稷。”杜伯见事可成连番鼓动父王。
“杜大夫真是心思缜密啊,呵呵,”父王微微笑了一声后却对百官说道:“三日后,太子领常武一师前去西垂与犬戎交战,不立军功不得还朝!届时此亡国童谣一事,寡人也自会给天下一个交代。今日寡人累了,散朝。”
父王没等百官行礼便起身回宫了,留下三公六卿百官们在殿内茫然无措。
我此时也起了身走到杜伯身旁,缓缓对他说道:“杜大夫你不是说孤失仁失德么?孤适才还真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这个人啊杀性一起真就喜欢诛人全家。若此次西垂之行未杀得随心,孤回京后势必会到杜大夫家中尽兴一番!”
“哼。”杜伯没有接话。
“太子,还想让微臣也参你失言之罪么?”左儒在旁为杜伯打抱不平。
“呵呵。”我懒得理左儒,轻蔑得看了他一眼便笑着往我的东宫走去。
我一边回返一边想着今日所发生之事心中也十分奇怪,这杜伯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我要迎姒回宫的时候向父王参劾我。其实愚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必然存在阴谋,但是在朝堂之上偏偏不能胡乱猜忌,只能就事论事。
当我一脸疲惫地回到寝宫时,看到了申姜在逗着怀中的雒,见她们母子二人欢笑的样子,我心中却喃喃自语:
“但愿这件事与申侯无关,更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