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洪州到连州的路程中有一个必经的小村镇,因为紧邻官道,常有过路客在小镇上歇脚、添些物什,小镇因此颇为热闹。
从官道进镇,路经镇中最繁华的大街,走到底就是镇里最大的客栈——忘归居。它横跨大街左右,四层楼高,梁柱上都雕着花儿,有些从京都来的客人都说这忘归居半点也不比京都的客栈逊色哩。
一日日落之时,三辆精致的双马马车停在了忘归居的门口,那三辆马车前后各有一辆素色马车,最后边是一支十六人的护卫队。
客栈里的客人和大街上的路人都忍不住前后打量这支车队,猜想着是哪里来的达官贵人。
两个素色马车里先下来了十个身穿蓝白色束胸襦裙的少女和五个着蓝衫的女子。
其中一个蓝衫女子对在一旁恭候的掌柜和小儿说道:“洪州荣府定下的四间上房、三间中房、八间下房,可备好了?”
掌柜作揖笑道:“小的得知荣大人将驾临小店,早早将荣府定下的房间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三遍,保证干干净净、舒舒服服!”
穿着棕色短打的马车夫们将踏板放好站到一旁,蓝衫女子拉起马车的丝绸帘子。
第一辆雕着仙鹤的八角紫色马车上走下来一对年逾四十的夫妻。男子着紫红色圆领衫,头戴镶玉玄帽,腰间悬着白玉貔貅,妇人穿着紫色丝绸的三重衣,三支金步摇垂在发髻间,脚下踩着蜀中时下最流行的镂空雕花木底鞋,走路时木鞋中散出阵阵花香。
第二辆四角麒麟马车上跃下两位俊朗公子,一个手执纸扇穿着深红大氅,笑意吟吟;一个握着长剑穿着藏青大氅,面如冰霜。
第三辆四角马车里坐的是一位娇滴滴的小姐,她发上戴着红玉步摇,以面纱遮面,穿着粉色苏绣袄裙,脚下同她母亲一样是木底镂空的香鞋,粉色鞋面上绣着柔嫩的桃花。
荣府众人随着掌柜各自安排入住暂且不提。
客栈大堂的西北角此时正有一户人家在用着晚餐,五十来岁的夫妻俩正往高大的儿子碗中夹着烧肉,一旁是默默吃着阳春面的瘦弱女儿。
妇人看着儿子心疼道:“赶了一路,兰儿都累坏了,阿竹!还不过来给你哥哥捏捏腿!”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面,蹲在哥哥身旁开始捏腿。
“娘,”郁兰边吃着肉边说道,“刚才那姑娘长的可真好看!”
郁陈氏笑道:“兰儿瞧上哪个姑娘了?”
郁兰眨了眨眼,羞涩道:“就是刚才,带着面纱的姑娘。”
郁宏闻言怒哼一声:“臭小子!那是知州大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是你能想的!”
郁兰见父亲发怒,急忙拉着母亲的手,委屈道:“娘~你看爹……儿今年也十四了,想想媳妇怎么了嘛~”
郁陈氏摸了摸儿子的手安抚道:“兰儿说的是,这次回家娘就去给兰儿相看媳妇!”
“要找个和知州小姐一样漂亮的!”郁兰撇了眼黑脸的父亲笑道。
“好好好~”郁陈氏笑道。
郁竹听着母亲和兄长的话沉默不语,干柴似的手不停按摩着哥哥壮硕的小腿。
等郁兰吃完饭回房,郁竹又伺候着父母亲洗漱,哥哥的房间因为是有小二哥伺候的上房,郁竹不用去,所以比平时更早的回了下房。
瘦小的身体钻进有些薄、有些硬的被窝团了起来,白天的疲惫让她迅速进入了沉睡。
夜半时分,小镇一片寂静,只有打更人的敲竹声回荡在街道上。
忘归居已经落了锁,只有大堂点着夜明烛,微光摇曳。
胡强在忘归居做了三年小二,手脚麻利,深得掌柜欢心。这夜不到三更,他起身点亮油灯,独自朝客栈后头的柴房走去。
虽然只是秋夜,但胡强还是感觉到阵阵凉意,他紧了紧衣襟,拿出钥匙打开柴房的门锁。走进房内胡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咒骂了一声,嘟囔道:“这鬼天气,还没有入冬就这般冷了。”
一阵凉风吹入柴房,油灯一下被吹灭。胡强赶忙掏出火折子点上灯,嘴上抱怨着:“都三更了,那厮怎么还不来……”又将房门合上,接着坐到一旁的稻草上歇息。
又过了不多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忘归居宁静的秋夜。
大堂霎时变得明亮,二十来个被惊醒的住客都挤到一块儿,相互询问。郁家夫妇和郁兰也在其中,郁兰瞧着父亲僵硬苍白的脸色不敢做声,只是偷偷打量着旁人,没有看到知州小姐,他心中不免失望。
“啊!啊——”从客栈后头又传来颤抖的叫声。
一个年少的小二连滚带爬的跑到大堂,掌柜见状踢了他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大呼小叫些什么!”
少年抱着头颤抖道:“死……死……死人……”
掌柜又踢他一脚,骂骂咧咧的往柴房跑去。
柴房的门大开着,未走进就有刺鼻的腥味飘散出来,房里头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砖头地面的正中间有一大滩深色的液体,“哒、哒、哒……”,不断有液体从上至下滴到里头,液体顺着地砖的间隙缓慢渗开。
掌柜捂着口鼻,顺着液体的方向抬头看去,冷不防心口一颤、双腿一软。
胡强的四肢已经离体,他被摆成了“大”字型钉在天花板上,眼睛瞪的鼓起,正对着掌柜。
掌柜慌忙冲回大堂,冷汗直流。
片刻休息,掌柜回过神,急忙安排小二们将客人安抚回房,又派了两个平时在客栈干些粗活的汉子关上了柴房的门,守在门口。
小镇上没有县衙,报官得朝南骑马走上五、六个时辰,掌柜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上楼将此事先报给荣知州,由知州大人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