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维恩，你来啦？”
“嗯，那个......你身体好些了吗？到底得的什么病呀？”
“也没什么，儿啊，爸要好好和你聊聊。”父亲带着一本正经的面容，向我说道。
“爸，你说吧，我一定好好听着。”我这真诚地说。
“多年来呀，你一定会有很多迷惑和疑问想要解决吧。我也知道你心中的一些想法，也许你会懂，也许你会心有不甘，不过，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应该由你自己去延续。”
“什么路，我怎么一无所知，难道我还会很乐意选择这样的生活吗？”我有点激动，甚至有点发火的意思。
“毕竟你才二十几岁，没有真正的经历过人生的浮沉，有很多事情是难以理解的，尽管我知道你从小就悟性极高。”
“那你说说吧，我的父亲，也许你是对的，我就想听听你的想法，这么多年，我们从没这样聊过，你说吧，看你如何解释。”
“解释，哼，孩子，我根本不需要解释，那就让我慢慢地说吧”他起了起身子，靠在枕头上，准备来一番精彩的演讲，我一贯这么认为，因为父亲总是会把黑的说成白的，大多数人会选择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包括我的母亲，不过，我从小不听他的话，一贯如此。
的确，他开始从头讲起。
“小时候，你爷爷去世的早，我十四岁时就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家庭，母亲也极不负责，从不管照我，家里的姐姐们也被母亲宠爱，我在家里既没有感到轻松，也没有幸福可言。“
“可你还是这么照顾祖母，还是那么善待自己的姐姐们，你难道想说自己人格高尚。”我觉得很荒诞，于是询问他。
他没有回答，说道：“偶然的一次机遇，我遇见了生命中第一个最爱的女人，想必你这个年龄，应该经历过和我一样的情感吧。”
这次我没有出声，的确，他并没有说错，我自然是遇见了，还不止一位，故而我也无言反驳他。
他继续说道：“她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更是因为她的善良打动了我，至少我以为她很善良。我开始追求她，尽自己的所能去感动她，去吸引她，认为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会成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不就是没成功吗，然后你就报复社会？”我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父亲笑了笑，说道：“哪有这么简单呢？”然后继续说道：“很快，我主动出击，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情感，她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她觉得我们可以试试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还在厦门大学读书的那会儿吗？”
“是的，不过她是南京大学的学生，到我们学校来合作一个项目。我当时作为研究生，在建筑系中无人不晓。我俩也被看作天作之合。后来呢，母亲给我订了门亲事，对方是晋江小有名气的乡绅的女儿，母亲指望着我能给家里带来财富。”
“那么，你娶了那个土豪之女。”
“我做了一个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不过这不会让我感到后悔。按照当地的习俗，女方要给男方嫁妆，于是母亲收到了几十万的钱财，这个数在当时来说相当于现在的好几百万。恰好我的母亲是个有钱就花的人，也许她不完全为了自己，因为她会用这些钱给姐姐们找如意郎君，也会用这些钱给她的娘家。很快，这笔钱所剩无几。”
“然后你逃婚了，为了那个女人，所以家中欠了许多的债，你是怎么偿还的？”
“你的确很聪明，逻辑思维和老爸当初一样，不愧是我的儿子。”
“你这不还是在夸你自己吗？”我不屑地说。
“后来，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家里欠了许多钱，出于顾及颜面，那个乡绅没有找我们的茬，只是规定限期让我们家还清欠下的债，既往不咎。家里哪来这么多的钱呢？但此事终究因我而起，尽管我没有用那一分钱，但又能如何，母亲毕竟是女流之辈，我能指望谁，两个不懂事的姐姐只知道梳妆打扮，“勾引”俊俏的男子。没办法，我放弃学业，开始白手起家。“
喝了杯中的茶，润了润嗓子，父亲又继续说道：”跟着几个要好的哥们，先从简单的实地施工做起，通俗的讲就是搬砖砌房子。十年后，凭借多年积累的知识与实践经验，我考取了高级工程师的证书，那时我已三十三岁，多年的积蓄恰好让我还清了当初的债务，还剩下了十几万的钱，我决定包工程我们兄弟几个自己做。几个要好的兄弟一起做了三年，我们就盈利一百多万，于是就开了家公司。不久后，我们接到一笔生意，是一项比较大的工程，负责验收结算工程造价的是我最爱的那个女人。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她怎么了？“我好奇地问道。
”她在工程结算之时，多划了三百多万进去，最后人家公司找到我们要求我们赔偿违约金和损失。在这种危难的时刻，我本想替她揽下一切责任，谁知道......“父亲哽咽了，说道：”谁知道她居然跟着另一个男人携着六百万的巨额逃到国外。无奈的，我只好宣布公司破产，将整个公司盘给了委托方。那几年里，兄弟们待我很好，依然对我不离不弃，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你知道的那样，跟着这些兄弟喝酒聊天，他们在你母亲眼中是狐朋狗友，我却不这么认为，毕竟在那种艰难的时候，是他们对我不离不弃，陪着我东山再起。我不得不在我飞黄腾达之日报答他们。正如你看到的那样，之后我不断扩大自己的企业，先后与三个女人结婚、离婚，你母亲是其中之一。现在的我坐拥上亿家产，却从未有过幸福和快乐的感受，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去怪罪别人，这又是谁的错呢？既不是你自己的，也不是他人的，这只能叫做——人生。“
父亲说完，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将五十年来的痛苦挥洒一空，我迟迟没有说话，因为我的确理解他的这种无奈，而且也想到自己的这种悲悯情怀。
正如父亲说的那样，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也许从我还未出生时，就走在了这条路上。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也正如父亲一样，他自己选择了承担这一切，那就只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看着昔日艳阳下的美丽世界，却无法驻足停留，只能朝着广袤无垠、荒无人烟的地方缓缓走去。
尽管我能够理解他，却不会赞成他，这是两码事，他终究是被现实摧毁了脊梁，这就是我无法赞成他的地方，不过我可以选择原谅他，这也是两码事。
安静了几分钟后，我对父亲说道：”你知道两位兄弟争遗产的事吗？“
”我知道“
”其实，这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违背自己的底线和哲学，做出这种卑鄙行为，想必你应该知道这是我在暗地里耍的小手段吧？”
“我能明白，维恩，这也不是你的错，只要你是人，就无法逃脱利益的驱使，尽管那是合法的、应得的利益。”
“父亲，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无法逃脱人的天性，但起码有一点，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维护属于自己的哲学，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既然走了，就不会停下或者回头。”
“那么，你又有何能力对抗世界呢？现实一点吧，我的孩子，你终究是血肉之躯，这个世界只有所谓的美丽，一滴墨会染黑整条河流，因为它会扩散，只是你肉眼看不清而已，这个世界的黑又岂是你能够完全看清的呢？”
“是的，这一点我知道，况且我也从没觉得我会成功到达这条路的终点，不过，总得有人这样去做，那为什么不是我呢？”
“我也无法阻止你，从小都是这样，你不会听我的，你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去干涉。近来呀，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生告诉我可以慢慢养着，多活几年，不过不能过度操劳，也是时候放下这些纷扰了，家业也需要儿子们去打理，我也想自私的安养晚年。想了很久，我决定将公司股份交给你大哥，你觉得怎么样呢？”
“大哥人比较不错，但缺少与生俱来的霸气，不过我相信他能够不断地成长，掌管好公司，立足商界。”
“那么，我将自己的三套别墅分给你的弟弟呢？
”这也挺好，弟弟会安分的守住家业，他为人多疑，巧舌如簧，可以帮助大哥处理交际上的问题。“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从我这里拿走什么，我也相信作为我的儿子，如果还没战斗就服输的话，就定不是我亲生的了。这样吧，我给你一封引荐信。“
说完，父亲从枕头下把事先藏好的信封拿出来递给了我，并说道：”你拿好这个，去找台湾的周先生，他是我年轻时的合作伙伴，你可以在他身上学到不少的东西，走完自己剩下的路吧。”
“爸，你放心吧”说完，我挥手告别，拿着这份属于我自己的“孤独契约”，离开了医院。泪水划过了手心的糙纹，在心底向父亲送以最诚挚的感激。
他没有把世人最想要的东西给我，却赠与了我最想得到的“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