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踏进了大都市,第一次见到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车水马龙的人流,哇赛!这灯红酒绿的世界让我们根本不敢走,过马路,大家相互拉着衣裳,总怕走丢了,旁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我们。裴扬紧紧捏着他的破编织袋,骂道:“格牛通的,看、看你爹罗个罗和尚!”好在别人都听不懂我们的话,没人回嘴,否则,说不定要惹出什么事端,只有一个中年妇女问:“你们这是说的哪国的语言?”我顺口用蹩脚的普通话回答:“法国的”。女人说:“怪不得,我怎么也听不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偌大的都市花花绿绿、人海茫茫,哪里是我们立足的地方呢?总不能就这样漫无目标地往前走呀。
夜,到底来临了,我们坐在一家商店的台阶上,无聊地望着满街闪烁的灯火和过往的人群,谁也拿不出什么主意。街上的男男女女搀扶着、簇拥着,悠悠而去,款款而来,不时飘下一股股香水味。看着他们那华丽的衣着和悠闲自在的神情,我们的心里经不住一阵阵羡慕,哇!这世上的人原来有这么大的差异!
我们终于迷糊过去。不一会儿,我西装革履走进一幢摩天大厦,大厦里灯光闪烁,流光溢彩,长长的走廊地板上投下我晃动的身影。转过几道弯,我在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门口停下,按响门铃,一位身着殷红马甲的金发女郎打开门,女郎抿嘴一笑,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欢迎你,总经理先生,董事长在等您。”我有些诧异,随着女郎走进更深处的一间办公室,偌大的老板桌后面坐着一位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董事长。
董事长站起来和我亲切地握手,示意金发女郎沏上龙井茶,然后用浑厚的男中音对我说:“这里是人事部,你已经被聘为宇宙教育集团总经理,这是你的秘书丽娜小姐,现在请你们去上班。”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刚迈出几步,董事长又补充说:“我们正在研究改变教育体制,小学四年,初中二年,六年读完九年义务教育的课程,多培养少年大学生,你要努力做好。”
听了董事长的要求,我倍感肩上担子的沉重。宝马车在楼下等我,丽娜小姐扶我坐上车。汽车在大街上毫无顾忌地飞驰,我陷入了沉思:我明白,我现在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一定要做好,做给我们市里教育局那些人看,看民办教师到底能不能做顶梁柱,为什么要把这些人“一刀切”。我甚至想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讥讽市长几句,甚至想罚他站着,,让他从早上站到晚上,他老婆来向我求情也不行……
丽娜小姐冷不防亲了我一口,通过反光镜,我看到我额头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突然,宝马车失去控制,“哄”地一声闯进河里,我浑身冰冷……
天已经亮了,我依然坐在台阶上,露水浸湿了我的衣衫。
新的一天燃烧着新的希望,,我们的当紧的是找个栖息的地方。找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在一个垃圾库旁边停下,因为这里有一个僻静的角落,没有人管,我们可以在这里搭一个小小的窝棚。
裴杨和廖乐乐从垃圾堆里找到一些破木板和废塑料布,这时候,正好有个装修公司的人扔垃圾,我拾到两个废弃的席梦思床垫,还可以用,软绵绵的,在家里可从来没有尝过这滋味,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扔掉。黄昏的时候,小棚搭成了,靠里隔了一个一米多宽的小间,算是张永歌的住处,除了不时飘来一阵酸臭气外,基本可以容身,起码比昨天要好一些。我们有了一个简单的家,大家一致呼吁:现在一定要团结,有钱一起花,共度难关,直到找到工作为止,命运促使我们变成了一个原始的共产主义大家庭。
下一步的重中之重是大家都要找到事儿做,口袋的一点点钱早就花的差不多了,饥饿在威胁着我们。
有一家湘菜馆招聘清洁工,限女性,张永歌想去试试运气。早上我们吃东西时,她就没有吃,说那餐馆是管吃的,到了那里再吃,可以为大家省一点。到了湘菜馆,经理倒还客气,店子也不算小,不过不是招大堂的清洁工,而是管扫两个厕所,也行,反正只要能找到事儿做就好,张永歌上班了。
我和裴扬来到一家中介公司,我是学美术的,多年都是教美术,所以相中了另一家大酒店的美工。我非常自信,以我的实力,堂堂美专进修过的,做个区区酒店的美工应该是绰绰有余。
在中介里,我交出了身上仅有的20元钱,这是必交的中介费。办完手续,我们二人按照中介指点的路线,欢天喜地的找到了地方,这是一家规模颇大的酒店,有些气派,可是人家都忙着,没有人搭理我们。等了老半天,里面出来一个胖乎乎的人,大概是个头儿,这家伙满身油腥味,眯着眼睛瞅了我一下,不紧不慢地说:“对不起,,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我吃了一惊,怎么可以这样?太草率了吧,我可是经中介聘过的。
“你连证件都没看,就怎么知道不合格?”裴扬大声问道。
“别激动,别激动----”满脸横肉的家伙拖着长腔:“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再说一遍,他----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我们非常气愤地返回中介,大声质问为什么不负责任?,值班人员指了指墙上的牌子,示意我们自己看。我凑上前,只见上面有一段话写道:“本中介只提供用工信息,不侵犯用人单位的任免权限……”也就是说,应聘成功与否要靠自己,这不分明是合伙骗钱吗?鬼才知道他们骗了多少人!只怪我们刚才没有认真细看,自认倒霉吧。
回到住处,张永歌也回来了,眼睛还有泪痕,咋回事呢?
原来,张永歌上了班才知道:早餐,那里根本不管,厕所虽然只有两个,但不分男女,要不停地擦,顾客上一次就要擦一次,而且规定一天到晚不许坐。
上班没多久,张永歌正要擦擦便池,一个男人忽然冲进来,不管有人无人,拉开裤子就尿,她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她想,这人可能是憋久了,应该不会这么鲁莽,可是,这家伙出去时,又在她的后脖子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她吓坏了,慌忙逃出来。
裴扬听了非常生气,怪张永歌太胆小,便宜了那家伙,应该狠狠地骂他一顿。可张永歌反驳说:“你骂人家,人家打你,你怎么办?”
裴扬非要去找那人算账。我们几人好说歹说才劝住。在这陌生的地方,你到何处去找人家?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过,张永歌也实在太窝囊。向领导反映总可以吧。其实,后来才知道,张永歌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截子没有告诉我们吶,此是后话。
对于我和裴扬今天的遭遇,陈浩杰幸灾乐祸,撇着嘴说:“有的人不是厉害吗?怎么了?傻眼了?没招了?”说完,两手一摊,耸耸肩。
“别以为你会唱歌,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信你去试试!”裴老师反嘴相讥。
陈浩杰冷笑一声:“那明天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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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浩杰真的为我们几个人都找到了一份工作,说人家还三包呢。
吃过早饭,他带我们来到一家职业介绍所,这里果然真的包上岗,求职的人不少。如果不满意,可以在一个月之内调换工作。这里的人非常热情,中午还管吃一顿饭,饭菜很不错。吃完饭,每人还发了一瓶橘子水,只是中介费太高,是昨天那家的好几倍,我身上分文没有,他们几个人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凑够。我是去一所有名的学校干老本行,裴扬和老杨头是进工厂当保安和库管,他们同在一个地方。张永歌和陈浩杰去的很远,介绍他们去城市边缘的一家歌舞厅工作,只有廖乐乐还没谱,不知是不是陈浩杰有意安排的,不管怎样,反正大家都安心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上,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终于要告别这个又臭有脏的小窝棚了,下一步就是怎样多挣钱、怎样快升职了。裴扬发誓要混出个人样来,力争当个小头,然后看准机会弄个厂长、经理干干;陈浩杰打算挣了工资存起来,以后在这城市买套房;老杨头想开一家药店,越大越好,大把大把地进钱。晚上,谁都没有钱吃饭,可是谁都不说饿,我故意问陈浩杰:“今晚还吃不吃饭?”
陈浩杰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说:“本来没有钱,但是,不饿呀,真的,你饿吗?”
我又问裴扬:“你打算就这样睡觉?不饿吗?”
裴扬很兴奋,摸了摸肚皮,说:“不饿呀,我反而觉得很饱。”
鬼才相信他的话,他总是有时候说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但我知道,这是大家的心里有了着落,工作能当饭吃,所以就饱了。
张永歌仰头望着漫天繁星,无限深情地说:“明天吃吧,明天就好了,明天有了工作,放开肚皮吃吧,明天多么美好啊!”
廖乐乐要陈浩杰和张永歌合唱一首歌,裴扬却抢着要唱,可一开腔就跑调,像鬼哭一样。末了,老杨头又要对楹联,猜谜语,闹腾了一夜……
黎明还没来临,我们就早早起了床,早上的空气真新鲜,深吸一口连心都醉了。今天,我们将要被介绍到各个地方去,将要踏上人生的第二旅程,这是一个多么神圣的日子!要分开了,真有点舍不得,往后呢,往后各人有了钱,买部手机吧,打个电话,互相问候,互相祝福,应该的,我们都是城市里的人了。
我们来到昨天的职业介绍所,怎么了?门关着,来早了,等吧,不要慌。
八点,门还没有开,应该上班了呀!到了九点,门终于开了,出了一个人,我们一问,这职业介绍所昨晚就搬家了,搬到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我们全都有些晕,靠着墙根才站住,陈浩杰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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