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苏州城,灯火璀璨,各处的夜市开始热闹起来,川流不息的人群甚至比白天还要多,杂耍,卖唱,说书,口技,真是汇集了天下的精华。
伴着小吃摊的开张,春卷,炒饭,包子,汤粉,香气四溢,让人闻着便垂涎三尺,各个小摊前团满了食客,一派繁荣景象,此时天气虽已至春但寒气尚存,早晚还是有些湿冷,可这却挡不住人们夜游的兴致。
苏州城里往往外地人要比本地人多,这是因为苏州水路、陆路的交通极为便利,天南地北的商客均汇集于此,于是这里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商品的交易市场,不论是西域的葡萄玉酒,还是东海的珊瑚琉璃,只要天下存在的东西在苏州都能见到。
江南之地的发展达到了当朝的巅峰,这不光有历朝历代的积累与沉淀,更有它得天独厚的人文地理优势,这里是新文化的发祥地,也是当朝经济的命脉。
往日的清风街一到傍晚会是整个苏州城最热闹的地方,但是今天这里却成了人间地狱,大火烧红了苏州的半边天空,烧透了青石绿瓦。
官府已经封锁了清风街,但这挡不住消息的传递,大半个苏州城都知道了这里发生的火灾,有越来越多的人朝清风街赶来。
“汪汪汪“,一只大狗领着一群小狗从街旁冒火的巷子里窜出来,这群狗受了惊吓,一会窜东一会窜西,像无头苍蝇一般,突然大狗停下来冲着一面墙疯狂嘶吠,小狗们跟着冲了上来,原来这面墙的墙角里有一个小小的狗洞,洞里黑咕隆咚的,也不知狗儿们在咬什么。
突然,从洞里探出一个脑袋,狗儿们退了几步,瞬间安静下来,大狗死死盯着黑噜噜的这颗脑袋,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却露出一张黑如锅底的脸庞。
“嘿嘿”,锅底脸冲着大狗一笑,突现出两排白牙,衬在黑暗中甚是吓人,“唔唔唔”,狗群被吓得四散逃去,大狗边跑不时还回头叫两声。
锅底脸看狗群跑远后,手脚并用从狗洞里爬了出来,然后冲洞口招招手,“快出来,快点,跑远了。”接着从狗洞里又爬出来一个脑袋,同样也是张锅底脸。
两张锅底脸隐在墙角里,“好险呀,幸亏跑的快,不然真就被烧成炭了。”黑暗里亮起了两排牙。
说话者正是小龙,原来两人刚从后院逃出来,装硫粉的小屋便爆炸了,更可怕的是这个小屋里住着一大窝老鼠,身上粘满硫粉的老鼠变成了一个个四处乱窜的火球,顿时绸庄前后院都被老鼠引燃。
两人连滚带爬顺着来路逃到最后一面墙根前,小龙刚要钻出去,结果就被狗群发现了。
这时两人躲在墙角,小凤探出头望了一眼被大火吞没的花氏绸庄,只见火舌不断从大楼的窗口吐出来,这种木质建筑最忌火,况且楼内全是易燃的丝绸,一旦燃起那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小凤闭上双眼,将头深深埋到膝盖里,轻声抽泣起来。
小龙揽住他的肩膀,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小凤,你怎么了?是哪儿受伤了?”小龙关切的问道。
小凤摇摇头没有答话,他是被吓着了,这位来自乡野的孩子几时见过这么大的火,更别说火还是自己引起的,他自幼心地善良,性格耿直,所以一直想的是如何挽救花氏绸庄,此刻看到火势已无法控制,心里愧疚的要命,一时接受不了。
小龙见他这般反应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焦急的问道:“小凤,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小凤抬起头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完了,绸庄完了,你看这么大的火,全完了,小龙,火是咱俩放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胡说,不是咱俩放的,是老鼠,是老鼠放的。”小龙跳起来大声喊道。
小凤看了看小龙没有答话,又低下头埋到膝盖里。
小龙转过身望着越烧越大的绸庄大楼,火光映在他满是灰尘的脸上,照亮了两颗乌黑明亮的眼睛。
他蹲了下来,抱住小凤摇了摇,噗哧笑了起来:“哥呀,你怎么如此糊涂,你还不明白瓶先生为什么指点咱俩去那间屋子啊。”
小凤听到瓶先生,抬起来头,他自从小屋失火之后就处在懊悔,恐惧,无助当中,一时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到那小屋去的,这时听到小龙讲才思索起来。
小龙见他抬起了头,呲开嘴笑起来,然后使劲咽口吐沫道:“你好好想想,瓶先生让我俩找那小屋,可小屋里有什么?硫粉啊,硫粉怎么救人,当然是点着放火呀,好厉害的瓶先生,一切都是他计划好了的。”
说到救人,小凤才想起他们的目的是救蓝衣姑娘,他忙回头去看,广场上落满了从绸庄大楼上掉下来的木屑、瓦砾,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人呢?蓝衣姑娘是不是已经遇害了?”小凤焦急起来。
“放心好了,我猜是这样的。”小龙抹了抹嘴又道:“瓶先生让我俩去找小屋,就是为了放这把火,这硫粉烧起来可真是厉害,砰砰,全都炸开了,这一炸,火再一烧,街上不是人挺多的吗,受到惊吓肯定会乱跑,蓝衣姐姐就能乘机逃走了,你说对不对?”
“哈哈哈……”,一阵大笑从头顶传来,兄弟俩再次被吓一大跳,忙爬起身抬头去看,两人还是在原先那个墙角,自然去看墙后的几颗大杨树,大火照亮了树枝,小龙挨个找了一遍也没见到人影。
“别找了,我不在树上。”一个温柔而粗犷的声音说道。
“是瓶先生?”小龙问道。
“嘘,别说话,让我听听。”头顶的声音说道,“有官兵来了,骑着马,你俩快从狗洞里爬进来。”
两人一听官兵来了,吓得脸色苍白,“快快快”,小龙推着小凤一溜烟从狗洞里又爬了进去。
狗洞后面是一片杂园,长满了荒草,还有几颗大杨树,绸庄便在杂园的南边,不过相隔甚远,其间还有条很宽的水沟,所以火势不会波及到这里。
兄弟俩刚爬进杂园,便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小龙使个脸色,“上”,两人噌噌噌各自抱着棵大杨树爬了上去,两棵树的树枝粗壮茂密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来骑约有十五六人,身穿官服,领头一人看了看火势,摇摇头道:“风助火涨,看此情况,只怕非人力所能控制的了。”他勒转马头又对身后两人道:“你们两个,各自带领几人,控制火场周围,排查闲杂人等,待天明火灭后,知府大人会前来查看,记住,不可破坏火场。”说罢一夹马腹,原路疾驰而去。
看着人远了,留下的一人骂道:“呸,自己跑的挺快,让老子们在此压受一夜,最后功劳全是他的,苦劳就是我们的。”
“算啦,消消气,谁让他是头,他让咱们待在此地,到底待不待,还不是咱说了算,走兄弟们,去前面找处酒馆喝酒去。”另一个尖嗓猴腮的声音说道。
“走,走,走”,伴着马蹄声远去,这群官府的人连影子都未留下。
小凤站起身伸长脖子望着远去的官兵,又坐回到树杈上,喃喃自语道:“他们是何意思?不去救火,反而都跑了。”
小龙轻声道:“管他们干什么。”随又低声呼喊:“瓶先生,瓶先生……”侧耳细听却无回声。
等待半响后,小龙嗖一声从树上滑下来,“这个瓶先生真是奇怪,神神秘秘的,走也不打个招呼。”
小凤也慢悠悠的从树上爬了下来,说道:“好像不是瓶先生的声音。”
小龙回想了半天,点点头道:“确实不像,可是我感觉就是瓶先生呀,唉,不管他了。”他抬头看了看还在燃烧的绸庄大楼,走过去揽住小凤肩膀道:“走吧,在这儿待一宿会冻死人的,找个去处睡一觉,天明后再来看。”
小凤打了个寒颤,摸摸自己单薄的衣裳,“嗯”,他点点头,两人钻出狗洞,溜入了一条小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