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妡从客栈里走了出来,不知何去何从。她背着自己的行囊,独自一人行走在无人的丛林小道之中。
她伤心欲绝,不想再让秦君嬴开看到自己如此颓废,也不想再去麻烦秦君为她操心。她只想自己悄悄地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正值秋季,枯草苍苍,白露为霜。晨风袭来,丛林间窸窸窣窣,发出一声声凄美的哀叹声。陆续有几片黄叶抵抗不住强风侵袭,纷纷脱离树枝,被风牵扯盘旋在空中,不知该飘零何处。褒妡就像那片落叶,漫无目的的随风飘动。落到哪里,就到哪里栖息。
此刻,远处传来一阵哀嚎。褒妡仔细望向前方,见前面白雾朦胧,依稀看见有人的身影。她轻皱娥眉,想上前一探究竟。上前几步,只见有一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士,双膝跪地,双手环抱着躺在地上的女人,她脸色苍白,眼神呆滞。虽然他们身穿少数民族服饰,但衣服华丽,像是很有人份地位的人家。
褒妡以她为医的本能走上前去,立即抓起那女人的手腕,把了把脉。
眼前的的男人一直伤心恸哭,见褒妡替自己的女人号脉,他那焦虑无助面容立即转悲为喜,似乎抓到救命稻草般的褒妡投以恳求的眼神。
过了片刻,褒妡便从女人的脉搏中发现这女人患的鼠疫。褒妡想起师父曾经跟褒妡谈起魏国百姓曾经患过鼠疫,当年洪水泛滥,鼠疫成灾,师父苦心钻研发明了一套治疗鼠疫的办法。师父倾囊相授,毫不吝啬的将治愈鼠疫的独家秘方传授给自己。
“你能说汉语吗?”
“能说一点点。”
“那就好,这是你的夫人吗?”
那男人点头如捣蒜。
“你的夫人患的是鼠疫,这是一种传染病,我能治好她。”那男人听到褒妡能治愈自己的夫人,立即绽放笑容,伸手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
褒妡四处打量了一下,说道:“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近吗,我们需要找个可以让你夫人安心养病的地方。”
“我家离这里不远,我带你去。”说完,男人便抱起自己的夫人快步往前走去,褒妡紧跟其后。
当安顿好病人之后,褒妡又问道:“你们这附近有没有药铺?”
“药铺?”男子困惑地蹙起眉头。
褒妡突然想到这里不是中原,他不能理解药铺也是情理之中。
“那你们这里属于哪里?”
“我们这里是西戎,与中原交界。”
西戎,让她想起了缪嬴,原来行走了这么多天,我居然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西戎的边界。
“那这边离中原也很近吧。”
“没错。”
“那我带出去找药铺买药才能救你的夫人。”
那男人恍然道:“明白了,我这就吩咐下人给你备马。”
褒妡来回奔波终于在离西戎边界最近的药铺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药材。终于可以就那位夫人了。褒妡心里想。
经过几日的精心照料,那位夫人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精神也愈来愈焕发。
男子很感激褒妡。她诚恳地说道:“神医是真神阿拉派来的,拯救我妻子一命,我不知该怎么报答。我是西戎的王亲贵族,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
“救死扶伤是我为医者的使命,我并不需要什么赏赐,多谢大人的美意。”
褒妡医好了自己的妻子,男子已经万分感激,没想到她还不求回报,更是对褒妡刮目相看。
男子郑重地向褒妡鞠躬,褒妡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道:“大人这是干嘛,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请神医救救我西戎的子民吧。”
“这又从何说起?”
“这鼠疫并非只有我夫人才患有,而是多数的子民都纷纷患有此病。”
“那还等什么,快带我去看看。”褒妡心系病人,一听说哪里有病患,便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
当男子将女子带到了疫情高发区,发现那里的人民大多数都得了鼠疫。个个忍痛呻吟,垂死挣扎。而身边的亲人个个哭哭啼啼,尖利嘶鸣。
褒妡眼看这沉沦在疫情痛苦深渊的百姓们,内心的怜悯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她眉头紧锁,利索地戴起了防护口罩。义无反顾地走上前去,给每一个病者诊脉。
这时,人们见突然来了个汉人女子,大家都警惕了起来,不知这个外族人到底来此何意。但后来见她为病人看病,心中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当褒妡给那些病号一一诊脉之后,确定他们都是换得鼠疫,并恳请贵族男子需要帮她熬制汤药给患者服用。
病人服用了几剂汤药过后,疼痛难受之感都渐渐好转,疫情也渐渐控制住了,人们的内心也渐渐安定下来。他们内心都充满了对褒妡的感激之情。纷纷过来向褒妡表示感谢。
褒妡与他们之间语言不通,贵族男子便在旁为她翻译:“他们说你是女神医,感谢女神医的救命之恩。”她感受到了西戎民族的热情,心中满是欢喜。
她让贵族男子翻译说:“这是上天的旨意,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活着。”
又过了几个月,褒妡一直带着疫情高发区里救治这些患者。她每天累得疲惫不堪,心中似乎忘记了太子殿下给她带来的痛苦。也许是她在这些经历了重病的人们当中,领悟到了一个道理: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大过生死,她与太子之间的恩怨情仇都只不过是人生当中一点小小情感挫折罢了。
在她救治这些病患的时候,她也觉得人活着不单单只为儿女情仇,人活着也许有更伟大的使命需要我们去完成,那就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哪怕一己之力微薄如鸿毛,哪怕只是改变了一个人或是一件事那也是无量的功德。
那夜,人们为庆祝获得重生而举行了篝火晚会,当褒妡看着人们不再悲痛折磨,家人不再怕失去而痛苦,换来是大家其乐融融,欢天喜地的手舞足蹈,心中由衷的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这时,又一小女孩笑嘻嘻地跑到褒妡的面前,二话不说便拉起褒妡的手,往篝火的方向跑去,人们看见了女神医的也来加入他们,跳舞的激情更加高涨起来。
褒妡起初腼腆不知如何跳舞,后来看着大家如此热情,也只好豁出去了张开双臂胡乱跳了起来。
微风徐徐,红艳的篝火熊熊燃烧,就像一只温暖的手正向这群欢乐的人们摇摆着,此刻正和大家一起感受重生的喜悦。大家不分你我,不分男女,尽情的歌唱舞蹈,尽情的把酒言欢。点燃了心中的激情,跟着篝火一起纵情燃烧着,燃烧着。
这时,褒妡的背后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猛地一回头,看见西戎丰王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人多,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西戎丰王将褒妡引了出来。两人坐在荒无人烟的小斜坡,眼前是开阔无边的大草原。皎洁的月光照耀这边金灿灿的大草原上,让大草原在漆黑的夜里看上去更加光彩夺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西戎丰王笑了笑,“这女神医的名气可是传遍整个大草原啊。”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口中的女神医就是我呢?”
“直觉告诉我那个人一定是你,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你们那么热心肠又多管闲事的人了。”
西戎丰王总是爱这么尖酸刻薄地夸人。
“那这么说缪嬴也知道我在这里了?”
听到缪嬴,西戎丰王脸色暗淡了下来,声音听起来愈加沉重。
“怎么?跟缪嬴处得不好吗?她可是相当爱你的呀。”
“再怎么爱,那也只不过是一段政治婚姻。”西戎丰王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小石子,“她不是我想要的。”说完便将手里的石头狠狠地投向草原之中。小石子“咯噔”发出一声响,便埋藏在广阔的草原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说说你吧,怎么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了,莫非是你想通了,发现我比太子更好对不对。”西戎丰王发出一阵狞笑。
褒妡学他也从地面上捡起一块小石子,“你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旋即将小石子也扔向草原之中。
西戎丰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仰天躺在了斜坡上,眼睛看着夜空,心如死灰。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我自从来到这里我终于明白我对太子的情意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执念罢了,我和他注定是有缘无份,所以我想通了,不再为太子伤心了,而是要好好为自己活下去。”
“能这么想我替你感到高兴。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没有负担,一身轻松。而我不行,我是西戎之王,我得带着我的百姓走向更加富足安稳的日子。所以不管是政治婚姻、家族斗争还是与各国之间的角逐,都是为了我身为西戎丰王所必须去完成的使命。”
听着西戎丰王说的这番话,褒妡发现,不论是西戎丰王还是太子,他们都是一样身不由己的人。也许太子并没有那么恨我,但是他身为太子,他不得不为他的母亲,不得不为他的地位而和我划清界限。纵然是多么情深义重,也抗拒不了命运的安排啊。
“你知道吗?每天看着被我治愈的草原人,看着能够欢欢乐乐的生活着,看着每日的太阳从草原的尽头冉冉升起。我发觉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面对这浩瀚无边的大草原,你会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你的烦恼是多么渺小。很多时候是我们把问题放大了,只要我们能看开点,那么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西戎丰王侧过脸看着褒妡的那双如盈盈秋水般的眼睛,似乎比月光更加皎洁明亮。心想,这个想爱又不能爱的女人怎么成长得如此之快,相比之下,自己反而不如这个柔软的女子了。
西戎丰王从斜坡上跃起身来,郑重地眺望着这片神奇的大草原,看似无声无息,却用能在冥冥之中在保护和改变着周遭的人们。这片可爱的,而又受人尊敬的大草原沐浴在月光之中,随风摇曳,仿佛是在替那些重获新生的人们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