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慕天涯亲自给慕闺迟的新生意:“仁术堂”提笔,一旁的大夫人只是面色温和地看着,慕芙蓉穿着蓝色琵琶襟薄上衣,稳稳地坐在一边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而昨夜翻了荷花池一晚上的慕轻絮,眼睛一圈都是青紫,显然一晚没睡,精神很差,还好她苑里的丫头在荷花池里找到了玉镯,慕轻絮心里舒出一口气,拿眼睛撇慕闺迟,看着眼前顺眉顺目的慕闺迟,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又恨又怕的情绪。
刚才搀扶大夫人过来的老大老二脸上,却齐齐对慕闺迟露出讽刺的笑容。慕闺迟则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小九一定会好好做生意。”在旁人看来,慕闺迟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说话又似乎极为自信。大夫人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湘羽和湖弦,道:“身边就跟着这两个小丫头也实在不像个样子,玉帛,从今往后你就跟着九小姐吧,一定要尽心尽力。”
一名秀眉凤眼、身形窈窕的丫头应声出列,恭敬地向慕闺迟行了个礼。
“小九,你也大了,身边只有这两个一等丫头也不够,如今先补上一个,回头等过了年再加一个,二等的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至于三等的丫头,看着差不多的就慢慢添起来。外廊上的小厮也给你拨几个使唤,你没做过生意没经验,这生意忙起来多少手都是顾不过来的,你从外面找的人总是没有咱们慕府自己的人放心。”大夫人十足一个慈母的模样。
慕闺迟笑着拜谢了,看来她想站稳脚跟,大夫人是怎么都不肯的。
大夫人又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这孩子,怎么穿的还是朴素。”说着她招招手,“把我准备的八宝步摇拿来。”
当着众人的面,大夫人笑着亲自为慕闺迟插上步摇。
这步摇果然是十分精致,慕闺迟摸了一摸,便发现有几颗宝石是假的,显然是大夫人为了在众人面前做面子,特地拿了个真假相參的首饰做人情的。慕闺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甜甜一笑:“多谢母亲。”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大多都是假意恭喜慕九姑娘得到慕老爷的看重,好有福气。慕闺迟满脸是欣喜,看不出任何敷衍的神色。只是慕闺迟似乎是高兴过望,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只能回后苑换衣裳,半炷香后穿着一袭白绿相间的勾勒宝相花水纹裙,重新回到众人面前,这身衣服与她头上的步摇更显得般配。
几个丫头窃窃私语,认为九小姐真的算得上天姿国色,与慕四姑娘比起来更有一番清水般的韵味。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禀报道:“老爷夫人,御史夫人送来帖子,求购老爷从南海带回的宝石珊瑚。”
慕天涯点点头道:“这珊瑚尚书大人已经出了价,御史大人也来凑热闹,实在难办,我这就过去。”大夫人听到这话,也便抬脚就走,她一走,二房三房的人便都跟着站起来。几个弟兄都不信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事,心里对慕闺迟都有些怀疑和看不起,除了老二慕子平,走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慕闺迟,点点头,跨出门去。
三位夫人一走,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也就都跟着走了。
走在后面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年纪七十上下,是与慕天涯交好的宫中太医。这沈太医原本很看重慕闺迟的母亲许箫,那时许箫年纪小小,却能够与已经知天命之年的沈太医论医学连续几个小时不休息,沈太医是很想将许箫引进太医院的,只可惜许箫为了嫁给慕天涯,放弃了自己的身份,也隐藏了自己医毒双绝的本事。如今许箫的女儿慕闺迟忽然想要开药铺,沈太医觉得稀奇,同时也对故人之女有些疼爱之意,便来看看。
沈太医看了清丽无方的慕闺迟一眼,突然叹了口气道:“白驹过隙,一转眼就是二十年了。”
慕闺迟尊重地一笑,跟着沈太医往外走,送送这个对自己心存善意的老人。慕闺迟送到屋檐下,突然像是吃痛一般低声哼了一声。
沈太医不由顿住了脚步:“慕九姑娘这是怎么了?”
慕闺迟摇了摇头,脸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无意一般,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笑了一笑,走两步却又停下来,好似头很疼一样。慕闺迟像是强忍着,没走几步却眼泪汪汪的,沈太医一直观察着慕闺迟的样子,皱眉道:“慕九姑娘,你把这步摇摘下来老夫看看。”
慕闺迟看上去很茫然,顺从地摘下步摇递给沈太医,沈太医接过,指甲轻轻在步摇上刮了刮,接着闻了闻,脸色立即变了。
“沈太医,怎么了?”慕闺迟天真地道。
沈太医看了一眼周围的丫头们,眼睛里的光亮暗了一瞬:“这个步摇老夫很喜欢,不知慕九姑娘能否看在老夫与你母亲是故交的分上,将这个步摇转送给老夫?”
慕闺迟装作犹豫了半刻,顿了顿道:“沈太医如果喜欢,小辈自然双手相赠。”
沈太医看着太阳光,眯起眼睛点点头:“慕九姑娘就送到这里吧,后会有期。”说着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去。石板路在碧蓝天穹下蔓延向前府,慕闺迟在热烈的阳光下,看着沈太医的背影,眼神中的深意逐渐弥漫开。
沈太医一路快走,寻到慕天涯。慕天涯已经处理完珊瑚的事情,正独自在书房喝茶,沈太医示意慕天涯屏退了身边的丫鬟小厮,对慕天涯道:“天涯,老夫有事想跟你说说。”
慕天涯与沈太医一向交好,即使是后来对许箫绝了情,他与沈太医的交情却是没有任何妨碍的,今日见他神情郑重,以为沈太医要说关于慕小九的事情,便随意道:“沈兄,你大概也觉得这孩子很像小萧吧?”
沈太医眼神很深:“这孩子确实像许箫,也正是如此,老夫刚才发现的事,本不该管,却一定要跟你说说。”
慕天涯感觉沈太医神情有异,直起身子:“沈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孩子实在是可怜,什么都不知道,还当宝贝一样戴在头上,小孩儿到底是白纸一张,不知道要防备身边人。”沈太医叹一声,说着将步摇递上去。
慕天涯从他手上接过步摇,心里疑惑。沈太医道:“这步摇上淬了毒,平常外行人绝对看不出来,可是戴在头上,日积月累,毒性就会慢慢渗进皮肤。”说着用指甲划了两下,原本金色的步摇在阳光下泛出奇异的红绿色。
慕天涯的眉头皱起来。
沈太医端过案上的热茶,在宣纸上浸湿,将步摇在那湿了的宣纸上摩擦,再看去,那宣纸上的红绿色渲染开,接触空气的一瞬间豁然变成了漆黑。
沈太医神色凝重:“这毒甚是厉害,如果不是今天天热,慕九姑娘出汗,导致这步摇上的毒性迅速挥发,引得她头疼,否则根本不会被我发现。”沈太医的语气明显怒道:“多年前宫中的柔妃,死于这种毒下,只可惜时间太久,没人知道是毒被谁所下,是什么时候下的,她的首饰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即使皇上痛心疾首,也只能做暴毙处理。但是太医院过手柔妃尸体的太医都知道,尸身的那种样子,分明就是长期中毒所致,而所中之毒就是这个——红鹤织。”